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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歌作品「诺贝尔文学奖出版过什么诗集」

时间:2022-12-31 13:25:13 来源:人人艺术网

大家好,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诗歌作品「诺贝尔文学奖出版过什么诗集」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01:苏利-普吕多姆(1839-1907) 法国著名诗人,1901年第一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主要作品有诗集《长短诗集》、《孤独》、《命运》、《正义》、《幸福》等。


天鹅


湖水深邃,平静如一面明镜

天鹅双璞划浪,无声地滑行

它两侧的绒毛啊,像阳春四月

阳光下将溶耒溶的白雪

巨大乳白的翅膀在微风里颤

带着它漂游如一艘缓航的船

它高举美丽的长颈,超出芦苇

时而浸入湖水,或在水面低回

又弯成曲线,像浮雕花纹般优雅

把黑的喙藏在皎洁的颈下

它游过黑暗宁静的松林边缘

风度雍容又忧郁哀怨

芊芊芳草啊都落在它的后方

宛如一头青丝在身后荡漾

那岩洞,诗人在此听他的感受

那泉水哀哭着永远失去的朋友

都使天鹅恋恋,它在这儿留连

静静落下的柳叶擦过它的素肩

接着,它又远离森林的幽暗

昂着头,驶向一片空阔的蔚蓝

为了庆祝白色--这是它所崇尚

它选中太阳照镜的灿烂之乡

等到湖岸沉入了一片朦胧

一切轮廓化为晦冥的幽灵

地平线暗了,只剩红光一道

灯心草和菖兰花都纹丝不摇

雨蛙们在宁静的空气中奏乐

一点萤火在月光下闪闪烁烁

于是天鹅在黑暗的湖中入睡

湖水映着乳白青紫的夜的光辉

像万点钻石当中的一个银盏

它头藏翼下,睡在两重天空之间


碎瓶


花瓶被扇子敲开罅隙

马鞭草正在瓶中萎蔫

这一击仅仅是轻轻触及

无声无息,没有人听见

但是这个微小的创伤

使透明的晶体日渐磨损

它以看不见的坚定进程

慢慢波及了花瓶的周身

清澈的水一滴滴流溢

瓶中的花朵日益憔悴

任何人都还没有觉察

别去碰它吧,瓶已破碎

爱人的手掌拂过心灵

往往也可能造成痛苦

于是心灵便自行开裂

爱的花朵也逐渐萎枯

在世人眼中完好如前

心上伤口却加深扩大

请让这个人暗自哭泣

心已破碎,可别去碰它



在梦中农民对我说,我不再养你

你自己做面包,自己播种,耕地

织布工人对我说,你自己去做衣

泥瓦工对我说,把你的瓦刀拿起

我孤苦伶仃的,被一切人类抛弃

到处去流浪,无奈何与社会隔离

当我祈求上苍把最高的怜悯赐予

我发现猛狮正站在前面阻挡自己

我睁开双眼,把真实的黎明怀疑

看勇敢的伙伴打着唿哨登上扶梯

百业兴旺,田野里早巳播种完毕

我领悟到我的幸福,在这世界上

没有人能吹嘘不要别人帮助接济

我热爱劳动的人们,就从这天起


命运


要是我没在这样的媚眼下学会爱情

该有多好!那我就不会在世上这么久地

忍受这辛酸的回忆,唯有它,永不消逝

离得再远,对我来说也是记忆犹新

唉!我怎能吹得灭这淡蓝的眼睛

像灭一支蜡烛,它闪烁在我孤独的心里

我不能安静地度过一个夜晚,即使

我披上坟墓漆黑的阴影。

要是我像众人一样,首先爱的是人品

而不是折磨人的美丽,那该有多好

这惊艳超出了心的力量和欲望的边境

我本来能够照自己的心愿去自由地爱

可我的情人,我已选择的情人

我无法再把她替换,犹如姐妹


给浪子


心并不易碎,它用坚硬的金子铸成

但愿它像粗陶烧制的盆瓮

只能用一段时间,而后便成为灰尘

可它一点没用,痛苦啊!就变得空空

享乐老在边上贪婪地打转

兄弟,别让这家伙大口地啜饮

好好看住瓮中的清泉

多年积聚的财宝一夜就能耗净

对它要节约。不幸啊,那些糊涂虫

火红的酒神节里他们手提美丽的陶瓮

在平庸的偶像脚下丧失了其中的香气

有一天,他会感到,真诚或负心的情郎

一个处女的双唇悬挂在他的心上

可他的心啊已倒不出任何东西





02、弗雷德里克·米斯特拉尔(1830-1904) 法国著名诗人,190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叙事长诗《米瑞伊》(1859)是他的成名作。其他诗集有《黄金岛》、《浪漫诗》等。


米瑞伊(选段)


我这么爱你,米瑞伊

以至你说,我爱那只

在博马尼悬岩下舔青苔的金毛羊

那只无人敢喂养

无人敢挤奶的金毛羊

只要我没在路上把命丧

我就会把红毛的金羊带到你身旁

我爱你,迷人的姑娘

如果你说:我要星星

没什么森林大海,没什么狂滔怒浪

刽子手、火与铁

能把我阻挡

我将站在高高的山顶

触碰天廷,摘下星星

星期天你就能挂在脖子上

哦,最美的人儿呀

我越看眼睛越花

有一回,我在路上看到一棵

无花果树,紧靠着沃克吕斯山洞

那光秃秃的岩石

它是那么细小,唉

还没一束茉莉给蜥蜴的阴影多

邻近的泉水,每年一次

滋润着它的根须

干渴的小树,尽情地啜饮

涌上来浇灌它的

滔滔不止的清泉……

这样,它就能活上一年

它和我很是相像

如同宝石之于戒指

因为,我就是那棵树

米瑞伊,你是泉水和清风

但愿每年一次,我这个可怜的人

能像现在这样

跪着承受你脸上的光芒

但愿我还能够

触动你的手指,用我颤抖的吻





03、乔苏埃·卡尔杜齐(1835-1907) 意大利著名诗人、文艺评论家。著有诗集《青春诗抄》、《轻松的诗与严肃诗》、《野蛮颂歌》等。190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不仅是由于他精深的学识和批判性的研究,更重要是为了颂扬他诗歌杰作中所具有的特色、创作气势,清新的风格和抒情的魅力。


初衷


瞧,从冬天懒散的怀抱里

春天又一次升起

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哆嗦着,犹如忍受着痛疾

看,拉拉奇,那闪闪发光的

可是太阳眼里的泪滴

花儿从雪床中醒来

怀着极大的惊惶

急切的目光朝向天空

然而,比惊惶更多的是渴望

哦,拉拉奇,一些美好的回忆

确实在那里闪着异光

盖着皑皑的冬雪

他们沉睡在甜梦里

睡梦中看到了露珠晶莹的黎明

看到了夏日阳光普照大地

还有你那明亮的眼睛,哦

拉拉奇,难道这梦不是一种预示

今天我的心在梦中酣睡

悠悠遐思飞向哪里

紧挨着你美丽的脸庞,春天和我

站在一起微笑;然而,拉拉奇

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

难道春天也感到了暮年的悲凄


飘雪


雪花从灰暗的天际

慢慢飘落

城市里,再也听不到

呼喊声和生命之音

既不闻卖菜女人的吆喝声

也没有辚辚的车声

更听不到爱情的欢唱

青春的歌曲,沙哑的钟声

从广场塔楼响起

一下下在空中哀鸣

像发自远方世界的叹息

飘泊无依的鸟儿

扑击着暗沉沉的玻璃窗

知友的亡魂

此刻回到我的身旁

哦,亲爱的,不久

你平静下来,狂野不驯的心啊

要不了多久

我即将趋于沉寂

在阴暗的地方安息


古老的挽歌


你曾伸过婴儿般小手的

那株树木

鲜艳的红花盛开着的

绿色的石榴树

在那荒芜静寂的果园里

刚才又披上一抹新绿

六月给它恢复了光和热

你,我那受尽摧残的

枯树之花

你,我那无用的生命的

最后独一无二的花

你在冷冰冰的土地里

你在漆黑的土地里

太阳不能再使你欢愉

爱情也不能唤醒你


离别


三色的花儿啊

星星沉落在

海洋中央

一支支歌曲

在我心中消亡


阿尔卑斯山的午间


在阿尔卑斯广漠的山区

在凄怆暗淡的花岗石上

在燃烧着的冰川中间

中午时分万籁俱寂

四周恬静而安谧

没有一丝清风吹拂松树和杉木

它们在烈日透射下挺直身子

只有乱石间淙淙的水流

像琴儿那样发出喁喁细语。


在圣彼得罗广场


波伦亚阴暗的塔楼

在清澈的冬日高高耸起

上面的山丘

在皑皑白雪中欢笑

当奄奄一息的夕阳

向塔楼和你圣彼得罗教堂

致以亲切的问候

那才是甜蜜无比的时光

塔楼的雉堞和侧翼

几世纪来饱经风霜

庄严的教堂上的尖顶

显得孤单而又凄惶

天空发出金刚石般的

寒冷而严峻的闪光

空气像一层银色的面纱

笼罩在广场之上

后来又在庞大的建筑物

周围轻轻地消散

祖先持圆盾的手臂

曾沉郁地把这些巨厦兴建

阳光在高高的屋顶

流连忘返;太阳

向下张望时,露出

紫色的慵倦的微笑

烟灰色的石块,与阴暗的

朱红色的砖瓦相映

似乎要唤醒

几世纪来沉睡的灵魂

通过凛冽的空气

唤起了忧郁的渴望

令人怀念红色的五月

也使你向往夏夜的芬芳

那时,优雅的女士们

在广场上翩翩起舞,

而执政官和凯旋的国君

也一齐回到彼处

对于徒然追求

古典之美而为之震颤的诗

缪斯远而避之

哑然失笑,嗤之以鼻



太阳拍打着你的窗,并且说

快起来,美女,已是爱的时刻

我给你带来了弹琴的愿望

以及玫瑰之歌将你唤醒

我愿把我的辉煌王国奉献

带你到四月和五月的山谷

让这美丽时光驻足

停在你如花的美丽年华

风拍打着你的窗,并且说

我走过的山川太多太多

今天整个大地只有一处风和日丽

为死者和生者只有一支歌

绿树丛中的鸟巢这样呼吁

时间归来吧,我们相爱,相爱

重新长出花的坟墓在叹息

时间飞逝,你们爱吧,爱吧

我的思想拍打着我的心,那是

一个开满鲜花的美丽花园

并且说,可以进来吗

我是一个悲伤的长途跋涉老者

我累了,我想休息

我想躺在这可爱的五月里

做一个从未做过的美梦

我想躺在这种欢乐中

梦着从未属于我的幸福





04、罗德亚德·吉卜林(1865-1936) 英国作家、诗人。生于印度。1886年发表第一本诗集。其诗多以英国殖民者的军旅生活为题材。主要作品有诗集《军营歌谣》、《七海》、《王国》,小说集《丛林之书》等。190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终曲


我们祖祖辈辈的上帝呀

我们辽远的战线之主

我们在你可怕的手下

得以统治椰树与松树

万军之主啊,别遗弃我们

教我们默记,默记在心

骚动、喧哗都将沉寂

国王、长官寿数将尽

留下的只有你古老的祭

和一颗谦卑忏悔的心

万军之主啊,别遗弃我们

教我们默记,默记在心

我们的舰队在远洋消失

火光在沙洲、海角熄灭

看我们盛极一时的昨日

归入了亚述、腓尼基之列

万国的主宰,宽恕我们

教我们默记,默记在心

如果我们陶醉于强权

出言不逊.对你不敬

像异教徒一般口吐狂言

像不识法律的少数人种

万军之主啊,别遗弃我们

教我们默记,默记在心

为了异教的心,它只信赖

冒臭气的枪管和铁皮

尘埃上造楼——称雄的尘埃

而且还不肯求助于你

为了狂言、蠢话和吹嘘

饶恕你的子民吧,上帝


卷毛种

——苏丹远征军之歌


我们在海外同许多人都交过战

有一些人真是好样,另一些却不咋样

祖鲁人、缅甸人、还有阿富汗

可是卷毛种在他们当中比谁都棒

咱从他手里连半分钱找头也得不到

他蹲在丛林里割我们的马腿最内行

连我们总部的哨兵都被他宰掉

他耍得我们的部队晕头又转向

敬你一杯,卷毛种,在你家乡在苏丹

虽说是蛮族异教徒,你却是一级战斗员

我们给你开个证明,如果要签名

我们随时可以奉陪,只要你高兴

我们在阿富汗山地试过晦气

布尔人远距离的冷枪打得咱发蒙

缅甸人把我们沉到伊洛瓦底江底

祖鲁军拿我们做火锅手艺真精通

不过这一切不过是点儿小意思

给我们吃最大苦头的要数卷毛种

报纸上说我们坚守阵地真神气

可是一对一,卷毛打得咱毫无招架之功

敬你一杯,卷毛种,还有你老婆和小孩

咱奉命令要打垮你,所以咱就往前开

咱把枪弹往你们身上淋,这当然不公正

但尽管装备不平等,卷毛攻破了我们的方阵

他没有自己的报纸给他作宣传

他没有勋章也没有任何酬劳

他就是用双手挥舞刀和剑

咱不得不承认他有技巧

他灵活地跳跃出没在丛林间

拿着棺材头盾牌和铲头矛

只消同冲杀的卷毛快快活活玩一天

够咱健壮的英国大兵整整一年受不了

敬你一杯,卷毛种,还有你牺牲的伙伴

要不是咱也损兵折将,咱愿帮你来悼念

不过事实证明,咱们两家买卖还公平

虽然你们损失重,却打垮了我们的方阵

只要咱一放枪,他就冲着冒烟的地方上

刀砍上咱脖子,咱还不知是咋回事

他活着就像热沙一样又辣又滚烫

他死了也很难说他是真死或假死

他是好种,他是好汉,他是好羊羔

在狂欢中他是印度橡皮做的傻小子

在世界上恐怕只有你这卷毛

把大英步兵团看得一文不值

敬你一杯,卷毛种,在你家乡在苏丹

虽说是蛮族异教徒,你却是一级战斗员

敬你一杯,一头乱草似的卷毛人

能蹦善跳的黑大汉,你攻破了大英国的方阵





05、莫里斯·梅特林克(1862-1949) 比利时著名剧作家、诗人,后期象征派的中坚人物之一,1911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代表作是剧本《青鸟》(1908)。早年写诗,有诗集《暖室集》(1889)。他的诗是有较强的现代精神的,被视为是现代主义诗歌的先驱和开拓者,有时他的诗里有些潜意识的成分,并有将外部世界与内心世界融为一体的倾向。


假如有一天他回来了


假如有一天他回来了

我该对他怎么讲呢

——就说我一直在等他

为了他我大病一场……

假如他认不出我了

一个劲儿地盘问我呢

——你就象姐姐一样跟他说话

他可能心里很难过……

假如他问起你在哪里

我又该怎样回答呢

——把我的金戒指拿给他

不必再作什么回答……

假如他一定要知道

为什么屋子里没有人

——指给他看,那熄灭的灯

还有那敞开的门……

假如他还要问,问起你

临终时刻的表情

——跟他说我面带笑容

因为我怕他伤心……


谣曲


他们杀了三个小姑娘

要看看她们心里有些什么

第一颗心里盛满了幸福

她的血洒过的地方

有三条毒蛇诅咒了三年

第二颗心里装满了甜蜜的和善

她的血溅过的地方

有三条羊吃了三年茂草

第三颗心里充满了痛苦和悔疚

她的血流过的地方

有三个大天使看守了三年





06、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1861-1941) 印度近代著名诗人和作家。从小醉心于创作,十四岁发表诗作。一生共写了五十多部诗集,十二部中长篇小说、一百多篇短篇小说,二十多部剧本。他的诗歌继承了古典和民间文学的优秀传统,格调清新,感情真挚,意境隽永,语言秀丽,充满深刻的哲理和浓郁的抒情色彩。著名诗集有《吉檀迦利》、《新月集》、《园丁集》、《飞鸟集》、《采果集》、《情人的礼物》等;小说有《沉船》、《戈拉》等。他的作品充满爱国主义精神,有很高的艺术成就,在印度文学中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1913年,由于他“富于高贵、深远的灵感,以英语的形式发挥其诗才,并揉和了西欧文学的美丽与清新”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吉檀迦利(选译)


21

我必须撑出我的船去。时光都在岸边捱延消磨了——不堪的我呵!

春天把花开过就告别了。如今落红遍地,我却等待而又留连。

潮声渐喧,河岸的荫滩上黄叶飘落。

你凝望着的是何等的空虚!你不觉得有一阵惊喜和对岸遥远的歌声从天空中一同飘来吗?


42

在清晓的密语中,我们约定了同去泛舟,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我们这无目的无终止的遨游。

在无边的海洋上,在你静听的微笑中,我的歌唱抑扬成调,像海波一般的自由,不受字句的束缚。

时间还没有到吗?你还有工作要做吗?看罢,暮色已经笼罩海岸,苍茫里海鸟已群飞归巢。

谁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解开链索,这只船会像落日的余光,消融在黑夜之中呢?


69

就是这股生命的泉水,日夜流穿我的血管,也流穿过世界,又应节地跳舞。

就是这同一的生命,从大地的尘土里快乐地伸放出无数片的芳草,迸发出繁花密叶的波纹。

就是这同一的生命,在潮汐里摇动着生和死的大海的摇篮。

我觉得我的四肢因受着生命世界的爱抚而光荣。我的骄傲,是因为时代的脉搏,此刻在我血液中跳动。


84

离愁弥漫世界,在无际的天空中生出无数的情境。

就是这离愁整夜地悄望星辰,在七月阴雨之中,萧萧的树籁变成抒情的诗歌。

就是这笼压弥漫的痛苦,加深而成为爱、欲,而成为人间的苦乐;就是它永远通过诗人的心灵,融化流涌而成为诗歌。


园丁集(选译)


24

不要严守你心里的秘密,我的朋友。

你悄悄地告诉我,只告诉我一个人。

你笑得那么温和,你柔声低诉;静听你的将是我的心,

不是我的耳朵。

夜是深沉的,屋子是寂静的,鸟巢也是笼罩着睡意。

告诉我,透过欲泣犹止的眼泪、踌躇未决的微笑,怀着甜密的羞怯与痛苦,把你心里的秘密告诉我,告诉我!


41

我渴望着把我必须跟你说的最为深情的话说出来;可是我不敢,我怕你会笑。

我所以嘲笑自己、玩笑地粉碎我的秘密,也就是这个缘故。

我轻视我的痛苦,因为我生怕你会这样。

我渴望着把我必须跟你说的、最为真实的话告诉你;可是我不敢,我怕你会不相信这些话。

我所以用谎言掩饰真话,说些与本意相违的话语,也就是这个缘故。

我使我的痛苦显得荒唐可笑,因为我生怕你会这样。

我渴望着把我要对你说的、最为宝贵的话都运用出来;

可是我不敢,我怕你不会用同样宝贵的话来回答我。

我所以用无情的名字呼唤你,吹嘘我的冷酷的力量,也就是这个缘故。

我伤你的心,因为我生怕你永远不会懂得任何痛苦。

我渴望着默默地坐在你的身边;可是我不敢,我怕我的舌头会泄漏我心里的情感。

我所以信口絮聒,把我的心掩藏在言语后面,也就是这个缘故。

我粗暴地对待我的痛苦,因为我生怕你会这样。

我渴望着要从你身边逃开;可是我不敢,我怕我的懦弱会被你觉察。

我所以把头抬得高高的,满不在乎地来到你的面前,也就是这个缘故。

你不断投给我的眼色啊,使我的痛苦常新。


48

从你的温柔的束缚中把我解放出来吧,我爱的人!这接吻的酒是不能再饮了。

这浓重的熏香之雾啊,窒息我的心。

打开门户,让晨光进来吧。

裹在你双臂围绕的拥抱里,我消为你心迷神移了。

从你的魅力里把我解放出来吧,还我男子气概,使我能以解放了的心贡献给你吧。


61

安静吧,我的心,让这分别的时刻成为甜蜜的。

让它不成为死而成为完满。

让爱情融成回忆而痛苦化成歌曲。

让冲天的翱翔终之以归巢敛翅。

让你的手的最后的接触,温柔如夜间的花朵。

美丽的终局啊,站在一忽儿,在缄默中说出最后的话吧。

我向你鞠躬,而且举起我的灯照你上路。


游思集(选译)


Ⅲ9

晨曦像一绺沾着雨泥的刘海,垂挂在雨夜的额上,这时候乌云不再密集了。

一个小女孩凭窗而立,她沉静得像出现在停歇的雷雨门口的一道彩虹。

她是我的邻居,她降临人间就好像是某个神灵的叛逆的笑声。她的母亲生气的时候骂她本性难改;她的父亲却笑着说她是疯孩子。

她像一股跃过岩石逃跑的瀑布,像那最高的竹枝在不息的风中飒飒作响。

她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的天空。

她的妹妹走来说:“妈妈在喊你呢。”她摇摇头。

她的小弟弟带了他玩耍的小船跑来,想拉她一同去玩;

但她从弟弟手里挣脱了手。男孩缠着她,她在男孩的背上打了一下。

在大地创造万物之初,那第一个伟大的声音,是微风和流水的声音。

大自然的古老的呼唤──大自然对尚未降生的生命的无声的呼唤──已经传到这个孩子的心里,把她的心灵独个儿引到我们时代的樊篱之外;因此她站立在那儿,被永恒迷惑得如痴如醉!


Ⅲ13

在黄昏的时候,我的幼小的女孩听到她的同伴在窗子下面唤她。

她手里掌着一盏灯,用她的面纱遮着,怯怯的走下漆黑的楼梯。

在三月的星夜,我正在平台上,突然听到一声哭喊,我连忙跑过去看。

她的灯儿已经在盘旋的楼梯上熄灭了。我问她,孩子,你为什么哭?

她在下面苦恼地回答说:爸爸,我把自己丢失了!

当我回到平台,在三月的星夜下,仰视着天空,我仿佛看见有一个孩子在天空行走,她的面纱后面掩藏着一盏盏明灯。

假若这些灯光熄灭了,她也许会突然停下步子,而天际也许会传播着一声哭喊:爸爸,我把自己丢失了!





07、魏尔纳·冯·海顿斯坦(1859-1940) 瑞典近代著名抒情诗人和小说家。他的作品主要以自己的家乡和瑞典民族为主题,作品涉及的领域很广,有诗歌、散文、政论和小说等。诗作主要有《朝圣与漂流的年代》(1888)、《诗集》(1895)、《人民集》(1899)和《新诗集》(1915)等。海顿斯坦于191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以表彰他作为瑞典文学新时代的首要人物的重性



我渴望回到森林中的家园

那草地上的一条小路

那海岬上的一座小屋啊

那里的果树还能采到大苹果吗

被风吹拂着的庄稼

是否还在嘘嘘地响着摇晃

在我扎过帐篷的地方

是否还有钟声

有节奏地在夜间敲响

那儿长存着我的记忆

那儿会活着我的死亡

我吝啬地用着漫长的岁月

那是我的命运在灰色线上摇动的岁月吗

我象个阴影一样生活

我的记忆也在阴影中活着

树和小屋并不靠近

屋门还在沉沉的锁着

台阶上堆积着的

是被风吹聚在一起的

枯叶的地毯

让别人去狂笑吧

让新的潮水

在桥下过分宽阔的溪谷里

去汹涌流淌

我不想听,也不想说

我坐在我的屋子里

在窗户旁,独自凝思

那里是我的王国

当他们闭着眼睛坐着

永远不要以为他们老了

我们离开的那些人

我们抛弃的那些人

很快就会失去香味和颜色

如同花朵和青草

我们从心中撕碎

一个名字,就象从你的窗框上

擦掉陈迹灰尘

他们站起来那么高大

就象高大的幽灵

他们给大地

和所有你的思想披上阴影

你的命运将会如何呢

每晚回到家中

如同燕子回窝一样

一个家!这是安全可靠的地方

我们筑起围墙来使它安全可靠

——我们自己的世界——这唯一的

在世界上我们所建立的家


春天的时刻


现在,人们对死者感到遗憾

他们不能在春天的时刻里

沐浴着阳光

坐在明亮温暖的开满鲜花的山坡上

但是,死者也许在轻轻细语

讲给西洋樱草和紫罗兰

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能听懂

死者比活者知道得更多

当太阳落山时

也许他们将比我们更欢快地

在夜晚的阴影中游荡

那些神秘的思想

只有坟墓才知道


千年之后


在遥远的空中晃动着的

是森林里一个农庄闪烁的记忆

我叫什么?我是谁?我为什么哭泣

把一切都忘记吧,就象猛烈的风暴

旋转着在世界上消失。


思维之鸽


思维之鸽孤孤单单地

穿过暴风雨,拖曳着翅膀

在秋湖的上空飘摇

大地在燃烧,心潮在激荡

追求吧,我的鸽子,可千万

千万别误入遗忘之岛

那一时的狂焰,不幸的鸽子啊

会不会把你吓得昏厥

在我手中歇一会吧。你被迫沉默

你已受了伤,快在我的手中躺下


最艰难的道路


你紧紧压住我,黑暗的手

沉重地在我的头上停留

可我要勇敢地给自己戴上花冠

我发誓要挺住,决不悲愁

明媚春光中鸟禽的哀鸣

不同于老人的苦闷担忧

我周围云集着寒凉的阴影

最艰难的道路依然要走


终点


当你登上最高的山顶

在夜晚的清凉下俯瞰大地时

人啊,你只会变得更加聪明

在道路的终点处

停下歇一会,看一看过来路

君王啊,那儿全都和谐、清楚

青春的年华又再次熠熠生辉

如往昔撒满灿灿金光和晨露


在枫树的黄昏里


竖一根倾斜的十字架

那里,有一个声音在低语

慢慢地,犹如远方教堂的钟声

挖第一锹时,我想起青春的岁月

挖第二锹时,我想起我的罪过

当第三锹黄土撒落时

我想起每一句肺腑之言

每个善意的行为

我们曾默默交换,像交换腼腆的礼物

这记忆是我手上的花朵

它含苞怒放,永不枯萎





08、卡尔·施皮特勒(1845-1924) 瑞士著名诗人,用德语写作。代表作是叙事史诗《奥林匹斯山的春天》(1905),并因这部作品而于1919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含笑的玫瑰


一位公爵的女儿,嗑着果仁

在清清小溪边漫步

一朵小玫瑰,

艳红零落白绦丝丝

扑在林地凋萎干枯

她虽不堪硬土的欺凌

可嘴边依然笑意流露

告诉我,小玫瑰

的生命力从哪来

凋零中,还那样笑口常开

几经挣扎,玫瑰把头抬

气吁吁,轻声诉说

我闯过天堂曲径

受泽于仙境草地

天国的花香

在我身旁轻吹

纵然今朝红消香断

我也要含笑魂归


神签


金鱼池水清如镜

妙龄公主对镜凝笑影

戒指投池心,暗自哦吟

嗬!明镜清波

魔术一般,给我一签

为我占卜

瞧,青水碧池彩云飞

袅袅向东飘拂

哎!西天翻墨恶风吹

欲把彩云吞没

公主跃身枝条找

青镜怒敲水波摇

舞步莲花满园绕

全都是欺骗,全都是鬼妖

年轻,美貌,

才是我真实的写照!




09、W.B.叶芝(1865-1939) 爱尔兰现代著名诗人。主要诗集有《玫瑰》(1893)、《苇丛中的风》(1899)、《责任》(1914)、《塔堡》(1928)等。由于他那永远充满着灵感的诗,它们透过高度的艺术形式展现了整个民族的精神”,诗人于192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因尼斯弗里湖岛


现在我要起身离去,前去因尼斯弗里

用树枝和泥土,在那里筑起小屋

我要种九垄菜豆,养一箱蜜蜂在那里

在蜂吟嗡嗡的林间空地幽居独处

我将享有些宁静,那里宁静缓缓滴零

从清晨的面纱到蟋蟀鸣唱的地方

在那里半夜清辉粼粼,正午紫光耀映

黄昏的天空中织满了红雀的翅膀

现在我要起身离去,因为在每夜每日

我总是听见湖水轻舐湖岸的响声

伫立在马路上,或灰色的人行道上时

我都在内心深处听见那悠悠水声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头白了,睡思昏沉

炉火旁打盹,请取下这部诗歌

慢慢读,回想你过去眼神的柔和

回想它们昔日浓重的阴影

多少人爱你青春欢畅的时辰

爱慕你的美丽,假意或真心

只有一个人爱你那朝圣者的灵魂

爱你衰老了的脸上痛苦的皱纹

垂下头来,在红光闪耀的炉子旁

凄然地轻轻诉说那爱情的消逝

在头顶的山上它缓缓踱着步子

在一群星星中间隐藏着脸庞


白鸟


我但愿我们是,亲爱的,浪尖上的一双白鸟

流星尚未来得及陨逝,我们已厌倦它的闪耀

低悬在天边之上,暮色里的那颗蓝星的幽光

唤醒了你我心中,亲爱的,一缕不死的忧伤

一丝倦意来自那些露湿的梦者:玫瑰和百合

啊,别梦想,亲爱的,那飞逝的流星的闪烁

或者那低悬在露滴中滞留不去的蓝星的耀熠

因为我但愿我们化作浪尖上的白鸟:我和你

我心头萦绕着无数岛屿,和许多妲娜的海滨

在那里时光肯定会遗忘我们,悲伤不再来临

很快我们就会远离玫瑰和百合和星光的侵蚀

只要我们是双白鸟,亲爱的,出没在浪花里


柯尔庄园的天鹅


树木披上了美丽的秋装

林中的小径一片干燥

在十月的暮色中,流水

把静谧的天空映照

一块块石头中漾着水波

游着五十九只天鹅

自从我第一次数了它们

十九度秋天已经消逝

我还来不及细数一遍,就看到

它们一下子全部飞起

大声拍打着它们的翅膀

形成大而破辞的圆圈翱翔

我凝视这些光彩夺目的天鹅

此刻心中涌起一阵悲痛

一切都变了,自从第一次在河边

也正是暮色朦胧

我听到天鹅在我头上鼓翼

于是脚步就更为轻捷

还没有疲倦,一对对情侣

在冷冷的友好的河水中

前行或展翅飞入半空

它们的心依然年轻,

不管它们上哪儿漂泊,它们

总是有着激情,还要赢得爱情

现在它们在静谧的水面上浮游

神秘莫测,美丽动人

可有一天我醒来,它们已飞去

哦它们会筑居于哪片芦苇丛

哪一个池边、哪一块湖滨

使人们悦目赏心


驶向拜占庭


那不是老年人的国度。青年人

在互相拥抱;那垂死的世代

树上的鸟,正从事他们的歌唱

鱼的瀑布,青花鱼充塞的大海

鱼、兽或鸟,一整个夏天在赞扬

凡是诞生和死亡的一切存在

沉溺于那感官的音乐,个个都疏忽

万古长青的理性的纪念物

一个衰颓的老人只是个废物

是件破外衣支在一根木棍上

除非灵魂拍手作歌,为了它的

皮囊的每个裂绽唱得更响亮

可是没有教唱的学校,而只有

研究纪念物上记载的它的辉煌

因此我就远渡重洋而来到

拜占庭的神圣的城堡

哦,智者们!立于上帝的神火中

好像是壁画上嵌金的雕饰

从神火中走出来吧,旋转当空

请为我的灵魂作歌唱的教师

把我的心烧尽,它被绑在一个

垂死的肉身上,为欲望所腐蚀

已不知它原来是什么了;请尽快

把我采集进永恒的艺术安排

一旦脱离自然界,我就不再从

任何自然物体取得我的形状

而只要希腊的金匠用金釉

和锤打的金子所制作的式样

供给瞌睡的皇帝保持清醒

或者就镶在金树枝上歌唱

一切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情

给拜占庭的贵族和夫人听


丽达与天鹅


突然袭击:在踉跄的少女身上

一双巨翅还在乱扑,一双黑蹼

抚弄她的大腿,鹅喙衔着她的颈项

他的胸脯紧压她无计脱身的胸脯

手指啊,被惊呆了,哪还有能力

从松开的腿间推开那白羽的荣耀

身体呀,翻倒在雪白的灯心草里

感到的唯有其中那奇异的心跳

腰股内一阵颤栗.竟从中生出

断垣残壁、城楼上的浓烟烈焰

和阿伽门农之死

当她被占有之时

当她如此被天空的野蛮热血制服

直到那冷漠的喙把她放开之前

她是否获取了他的威力,他的知识





10、埃里克·阿克塞尔·卡尔费特(1864-1931) 瑞典著名抒情诗人。他的作品大多描写乡村生活与自然风光。诗作主要有《荒原与爱情之歌》、《花神与果神》等。1931年他去世后,为了“表彰他杰出的抒情诗作”特破例追授诺贝尔文学奖。


小夜曲


云杉的细叶哟白桦的宽叶

纷纷落在你干枯的屋顶

啊,请在你的草榻上

请在这深夜的云影下安寝

当冬天像一个白衣求爱者

在你空寂的窗前出现

那时,请你做一个好梦

它会在寒冷的屋中给你温暖

当风暴呼啸而来的时候

请梦忆夏日欢快的歌吟

请梦忆白桦的翠盖下

你安歇在我怀间的情景


别歌


握一下,握一下这双爱的手

它们曾引过你的路,扶过你的脚步

因为凉气正从河岸飘来

白天正从夜幕中消失

吻一下,吻一下这对忠诚的嘴唇

它们曾情语绵绵,呼吸着烫热

因为黑暗正从深渊飞起

血红的天空布满了潮气

让这火的拥抱去融化

所有的纠纷,所有的猜疑和不公

无常的夜将使自己的黑云

在有同样血液的心间翻滚

凉风今晚会不停飘游

闪电要在远处灼灼划闪

将临的风暴会无情地摇动

我们,这些命运之筛里的谷子

此刻,迷茫在啜泣,疑问在颤抖

当我离开这里,朋友可会把我思怀

脸颊可会发烫,眼睛可会哭肿

离去的他会不会变化

回忆容易呵,忘却难

这下沉的夕阳你再也看不见了

我们将各在天涯一方

共梦见变化和消失的一切

请从窗口给我一簇告别的鲜花

呵,母亲,请给我勇气担起祖先的使命

在你忧伤虔诚的月光中

我仿佛读到一首伟大的圣诗

幽谷中每个渴求的灵魂

有一天因见到上帝的山而欢欣

每一种难以吐露的情思

都会在永恒的歌声中自由地奔腾


游子


你是谁,来自何方

不,我不能告诉你

我没有家,没有父母

我永远不会有妻儿

我是从远方来的游子

你的信仰和宗教

——我只知道我一无所知

我未曾把宗教奉信

所以不曾把它背弃

我只寻找过一次上帝

你的生活,——它是灾难

风雨和拼搏的交错点

是发酵的渴望,灰暗的光焰

云缝间透出的光线

我快活,因为我活在人间


你的眼睛是火


你的眼睛是火,我的灵魂是沥青和松香

请转过身去,在我象煤炭点燃之前

我是一把提琴,它的匣内装满了人间的妙乐

一任你尽情弹奏和欣赏

请转过身去,哦,请转向我!我要点燃,我要凉却

我是欲望,我是希望,我是秋与春的隔墙

所有的琴弦都绷紧着,让它们去唱,让它们

痴狂地唱出我全部的爱的狂想

请转向我,不,请转过身去!让我们象秋夜一样燃烧

让风暴的欢乐舞动我们血和金的旗幡

直到它静息,直到我在黄昏中望着你的倩影消失

啊只有你,为了我炽热的青春与我作伴


蝶兰花


蝶兰花哟,爱之花,从你身上

维纳斯歌唱着飘然走过

她洁白的双足留下的露珠

把春天的乳汁

注入你娇嫩的根须

她披着夜露从海上走来

她带着森林甘美的树脂

款款走入透明的月夜

轻轻滑向宁静的湖泊

宛如一只天鹅

栖落在香蒲和缬苹的深处

呵蝶兰花,维纳斯的花

风已静歇,像一把

用原野的蜘蛛网和夕阳的金光

制成琴弦的提琴,

而你却面色苍白,躲着太阳

斜依着幻想。

你可知道你有少女的血液

你可知道你的梦

有少女纯洁、温馨的呼吸

犹如月下阵阵花香

蝶兰花哟,维纳斯的花

躺在你脚旁的风正在飘起

黑暗中,一声忧伤的琴音

拍击着蝙蝠的翅膀

向一轮明月飞去。

哦少女花,请跪下双膝

被破坏的纯洁正散发出刺鼻的气息

你可知道玫瑰色的梦的命运

你根须的深处有一条暗流

一片腐土酿成的浑浊,

啊蝶兰花,维纳斯的花


圣诗和竖琴


风暴疾速追赶我们的韶华

一如它把浮云驱逐过海洋

啊,青春,温存的春天

你末燃烧就已失去光芒

你那鲜花的夏日已经流逝

假如你在我们荒凉的墓上

放置一朵鲜丽的玫瑰

你将获得一片感激的衷肠

你驾御风和浮云的力哟

你主宰生命和岁月的大权

你不停地更新宇宙的一切

并不断地把一切捣成碎片

哦当你携带着命运和时光

站立在新年黄昏的火云间

种子便在播种者的手上

闪烁出美丽的火焰

当贫困把我们折磨得太久

请赐与我们圣诗和竖琴

请不要夺走我们身边的珍宝

更不要扫尽我们歌唱的欢情

让我们孤寂凄凉的残年

如翠野的风悠然吟唱

如海洋的波涛尽情欢鸣

请赐与我们一只温暖的火炉

让我们围炉分享面包

请赐与我们可依偎的胸怀

当欢乐落入无边的灾祸

请赐与我们可信奉的信条

让我们安然走向黑暗的冥府





11、蒲宁(1870-1953)俄国重要作家,1933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他的作品感情丰满、细腻,常常浓墨重染,色彩斑斓,很象一幅幅人间世态的图画。他的语言准确纯正、玉润珠圆,谱写下许多优美的生活乐章


已不见鸟的踪影,树林害了病


已不见鸟的踪影,树林害了病

正在无可奈何地凋零

蘑菇的季节已成过去,可沟壑里

仍强烈地散发出蘑菇潮湿的气息

密林比先前矮了,亮了

灌木丛中的草枯了

在连绵的秋雨下

浓密的树叶正在腐烂、变黑

旷野上秋风飕飕

在这寒冷、清新、阴沉的白昼

我远离村落,整整一天

在无拘无束的草原上漫游

马蹄声令我似睡非醒

我忧喜参半地谛听

风怎样用一个调门

在枪管里奏出呜咽的歌声


在火车上


旷野越来越开阔

旋转着在我们身旁掠过

农舍和白杨像在空中浮游

转眼间就在田野尽头沉没

瞧,山麓下牧场后边

松林中露出洁白的隐修院……

瞧,架在河上的铁桥

在我们脚下轰的一声飞到了后面……

啊,森林来了!伴着隆隆的车轮声

绿林中发出轰轰的回音

和睦相处的白桦成群结队

鞠着躬欢迎我们……

火车头喷出的白烟

像一团团棉絮向四处弥漫

或者随风飘舞,或者抓住车头

最后都无可奈何地落向地面

然而树林越来越稀疏

出现了一丛丛灌木

随即无涯无际的草原

蓝盈盈地展现在远处

又进入了旷野,那么开阔

只见它旋转着从我们身旁掠过

农舍和白杨像在空中浮游

转眼间就在田野尽头沉没


晚霞顿时收敛了余光


晚霞顿时收敛了余光

我遥望四处,心中怅惘

面前已经收割的田野

只剩下一片暮色苍茫

仲向远方的广阔的平原

笼盖着一层秋天的夜色

只有西天略红的背景上

光线膝脆.树影萧瑟。

四周静悄悄,全无声息

心中充满了莫名的忧愁……

是由于投宿的地方太远

还是由于这漆黑的田畴

或者由于秋天的降临

带来了熟稔而亲切的气息——

乡村间静默无声的愁思

草原上荒无人烟的凄寂


松树一天天更见清新苍翠


松树一天天更见清新苍翠

森林浓密了.田野露出了绿色

二月终于降服于潮湿的春风

沟谷里的积雪失去了鲜明的光泽

打谷场和花园还像冬天一样

祖父的房子里笼翠着一片宁静

但阴冷的、空荡荡的大厅里已有了春意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人来临

透过门上雾气腾腾的玻璃

我望着积雪尚未融化的阳台

光秃秃的、潮湿的花园不再使我忧伤

我待椴树枝头寒鸦重来

像狱中等待渴望已久的自由

我等待三月的晨雾,葱郁的山冈,

等待白云带来光亮和温暖,

等待田野里先来的百灵鸟的歌唱





12、米斯特拉尔,G.(1889-1957) 智利女诗人。原名卢西拉·戈多伊·阿尔卡亚加,生于圣地亚哥以北的埃尔基河谷,死于纽约。14岁开始发表诗作。17岁时与一个铁路职员恋爱,对方由于不得志而自杀。对死者的怀念成为她初期创作的题材,作品充满哀伤的情调。1914年以《死的十四行诗》获圣地亚哥花节诗歌比赛第一名。1922年发表第一部诗集《孤寂》,笔触细腻感人,突破当时风行于拉丁美洲的现代主义诗歌的风格。1930年后她的诗歌创作有明显的转变,从个人的忧伤转向人道主义的博爱。诗集《有刺的树》(1938)为贫苦人们的不幸大声疾呼,为犹太民族的遭遇表示不平,为穷苦儿童祈求怜悯,这一创作倾向对拉丁美洲抒情诗歌的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1945年9月“因为她那富于强烈感情的抒情诗歌,使她的名字成为整个拉丁美洲的理想的象征”而获诺贝尔文学奖金,成为拉丁美洲获得诺贝尔奖金的第一人。1955年出版的诗集《葡萄压榨机》,表达了对祖国和人民的热爱。


死的十四行诗(三首)


人们将你放在冰冷的壁龛里

我将你挪回纯朴明亮的大地

他们不知道我也要在那里安息

我们要共枕同眠梦在一起

我让你躺在阳光明媚的大地

象母亲照料酣睡的婴儿那样甜蜜

大地会变成柔软的摇篮

将你这个痛苦的婴儿抱在怀里

然后我将撒下泥土和玫瑰花瓣

在月光缥渺的蓝色的薄雾里

把你轻盈的遗体禁闭

赞赏这奇妙的报复我扬长而去

因为谁也不会下到这隐蔽的深穴里

来和我争夺你的尸骨遗体


有一天,这长年的苦闷会变得更加沉重

那时候灵魂会告诉我的躯体

它不愿再在玫瑰色的路上拖着包袱行走

尽管那里的人们满怀着生的乐趣……

你将觉得有人在身旁奋力挖掘

另一个沉睡的女人来到你寂静的领地

待到人们将我埋葬完毕

我们便可以畅谈说不完的话语

到那时你才会知道为什么

你的躯体未到成年又不疲倦

却要在这深深的墓穴里长眠

在死神的宫殿里也有光芒耀眼

你将明白有星宿在洞察我们的姻缘

背叛了婚约就该命染黄泉……


那一天,邪恶的双手控制了你的生命

按照星宿的示意,你离开了百合花丛

当邪恶的双手不幸伸进花园

你的生命之花正当欢乐的妙龄……

我曾对上帝说:“人们把他引上了死亡的途径

他们不会指引那可爱的魂灵

主啊,让他逃出那致命的魔掌

或沉沦在你赐予人们的漫长的梦中

“我不能向他呼喊,也不能随他运行

倾覆他小船的是一阵黑色的暴风

让他回到我的怀抱或让他年茂时丧生

在如花似锦的年华,船儿停止了运行……

难道我不懂得爱,难道我没有情

将要审判我的主啊,对此你了解得最清


默爱


如果我恨你

我会斩钉截铁地对你说

可如今我爱你

对人类如此含糊的语言

我却信不过

你愿它化作一声呼唤

来自深深的心底

可它还没出胸膛和喉咙

灼热的激流早已有气无力

我本是一个涨满的池塘

可对你却像干涸的泉眼一样

一切都由于我痛苦的沉默

它的残暴胜过死亡


把你的手给我

——献给达索·德·希尔维拉


把手给我,让我们来跳舞

把手给我,让我们来亲热

我们象一朵花,花儿一朵……

我们唱的是一首歌

跳的是同样的舞

象一株摆动的麦穗

麦穗一株……

你的名字叫玫瑰,我的名字是希望

你会忘掉这两个名字

因为我们跳舞的地方

是座荒丘,那么荒凉……


子夜


美哟,这子夜

我所见玫瑰树的枝节里

流涌的糖汁升向玫瑰

我听见威严的虎

那炽烈的条纹不让它睡眠。

我听见一个人的诗章

在黑夜里增长,犹如沙丘

我听见我母亲在沉睡

呼吸着双重的气息

已经五个岁月,我沉睡在她身中

我听见罗讷河流向下游,带着我

象个父亲,被盲目的泡沫蒙瞎了眼睛

之后、我不再听见什么,只是向着

阿尔莱斯的城墙下落,充满着阳光


孤单的孩子


我听见一阵哭声,就在山坡停住

走近路边一座茅舍的门

一个孩子从床上以甜甜的双照看我

无限的柔情仿佛醇酒,把我陶醉

母亲迟迟未归,还在田畴弯腰劳动

孩子醒来寻觅温暖红润的奶头

放声号哭……我抱起他紧贴胸怀

一支催眠曲从我胸中升起,颤颤巍巍……

月儿从敞开的窗口瞧着我们

孩子已经沉睡,歌声伤佛另一种光

冰浴着我因此而充沛的心胸……

那位母亲慌张地急忙开门走进

看见了我脸上的幸福那么真实

竟让她的孩子依然留在我入睡的胳膊之中!


母亲的诗(节选)


被吻


我被吻之后成了另一个人:由于同我脉搏合拍的脉搏,

以及从我气息里察觉的气息,我成了另一个人。如今我的腹部象我的心一般崇高……

我甚至发现我的呼吸中有一丝花香:这都是因为那个象草叶上的露珠一样轻柔地躺在我身体里的小东西的缘故!

他会是什么模样,他会是什么模样?我久久地凝视玫瑰的花瓣,欢愉地抚摸它们:我希望他的小脸蛋象花瓣一般娇艳。我在盘缠交错的黑莓丛中玩耍,因为我希望他的头发也长得这么乌黑卷曲。

不过,假如他的皮肤象陶工喜欢的粘土那般黑红,假如他的头发象我的生活那般平直,我也不在乎。

我远眺山谷,雾气笼罩那里的时候,我把雾想象成女孩的侧影,一个十分可爱的女孩,因为也可能是女孩。

但是最要紧的是,我希望他看人的眼神跟那个人一样甜美,声音跟那个人对我说话一样微微颤抖,因为我希望在他身上寄托我对那个吻我的人的爱情。


甜蜜


我怀着的孩子在熟睡,我脚步静悄悄。我怀了这个神秘地东西以来,整个心情是虔诚的。

我的声音轻柔,仿佛加上了爱的弱音器,因为我怕惊醒他。

如今我的眼光在人们的脸上寻找内心的痛苦,以便别人看到并了解我脸色苍白的原因。

我小心翼翼地拨动鹌鹑安巢的草丛。我轻手轻脚地走在田野上。我相信树木也有熟睡的孩子,所以低着头在守护他们。

永恒的痛苦

如果他在我身体里受罪,我会苍白失色;我为他隐秘的压迫感到痛苦,我看不到的人稍一活动可能要我的命。

可是你们别以为我只在怀着他的时候,才跟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他下地自由行走的时候,即使离我很远,抽打在他身上的风会撕裂我的皮肉,他的呼号会通过我的嗓子喊出。我的哭泣和我的微笑都以你的脸色为转移,我的孩子。

大地的形象

以前我没有见过大地真正的形象。大地的模样象是一个怀里抱着孩子的女人(生物偎依在她宽阔的怀抱)。

我逐渐明白了事物的母性。俯视着我的山岭也是母亲,

黄昏时分,薄雾象孩子似的在她肩头和膝前玩耍。

现在我想起了溪谷。溪底的流水给荆棘遮住,还看不见,只听得它潺潺歌唱。

我也象溪谷;我觉得细流在我深处歌唱,被我身体的荆棘遮住,还没有见到光亮。

致丈夫

丈夫,别搂紧我。你使他象水里的百合似的在我身体深处浮起。让我象静水一样呆着吧。

爱我吧,多给我一点爱!我多么娇小,将同你形影不离;

我多么可怜,将另给你眼睛、嘴唇,让你享受世界的乐趣;

我多么脆弱,爱情将使我象陶罐一般坼裂,倾泻出生命的美酒。

原谅我吧!我步履蹒跚,替你端酒时笨手笨脚;是你把我充实成现在的模样,是你使我的行动变得这么怪里怪气。

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亲切地对待我吧。别热切地搅扰我的血液,别激动我的呼吸。

如今我只是一幅纱幕;我整个躯体只是一幅有个孩子在底下睡觉的纱幕!


黎明


我折腾了一宿,为了奉献礼物,整整一宿我浑身哆嗦。

我额头上全是死亡的汗水;不,不是死亡,是生命!

上帝,为了让他顺顺当当出生,我现在管你叫做无限甜蜜。

出生了吧,我痛苦的呼吸升向黎明,和鸟鸣汇合!神圣的规律

人们说,经过生育,生命在我身体里受到了削弱,我的血象葡萄汁从压榨机流出;可我只觉得象是吐了一口大气,心头舒畅!

我自问道:我是谁,膝头能有一个孩子

我自己回答说:一个怀着爱的人,在被吻时,她的爱情要求天长地久

大地瞧我怀抱着孩子,为我祝福,因为我象棕榈一样丰饶





13、赫尔曼·黑塞(1877-1962) 20世纪著名的德语作家和诗人,生于德国,晚年入瑞士籍。著有诗集《浪漫主义之歌》,小说《在轮下》、《荒原狼》等。194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雾中


在雾中散步真是奇妙

一木一石都很孤独

没一棵树看到别棵树

棵棵都很孤独

当我的生活明朗之时

我在世上有很多友人

如今,由于大雾弥漫

再也看不到任何人

确实,不认识黑暗的人

决不能称为明智之士

难摆脱的黑暗悄悄地

把他跟一切人隔离

在雾中散步真是奇妙

人生就是孑然独处

没一个人了解别人

人人都很孤独


七月的孩子


我们,七月里出生的孩子

喜爱白茉莉花的清香

我们沿着繁茂的花园游逛

静静地耽于沉重的梦里

大红的罂粟花是我们的同胞

它在麦田里,灼热的墙上

闪烁着颤巍巍的红光

然后,它的花瓣被风刮掉

我们的生涯也要像七月之夜

背著幻梦,把它的轮舞跳完

热中于梦想和热烈的收获节

手拿着麦穗和红罂粟的花环


白云


瞧,她们又在

蔚蓝的天空里飘荡

仿佛是被遗忘了的

美妙的歌调一样

只有在风尘之中

跋涉过长途的旅程

懂得漂泊者的甘苦的人

才能了解她们

我爱那白色的浮云

我爱太阳、风和海

因为她们是

无家可归者的姊妹和使者


美好的世界


无论年老或年轻时,我始终感觉到

黑夜里,一座山,阳台上一个沉默的女性

月光下略有起伏的一条白色的路

从我怀着眷念的躯体里夺走了恐惧的心

啊,火热的世界,啊,你这位阳台上白皙的女性

山谷里吠叫的狗,滚滚远去的火车

你们始终是我最甜蜜的幻想和梦境

啊,尽管你们撒谎,尽管你们骗得我好不伤心

我常常尝试踏上通往可怕的“现实”的道路

那是官吏、法律、时髦和金钱行市主宰的地方

但我始终孤独地逃跑,既死亡又感到获得了解放

返回那幻梦与令人幸福的痴愚如清泉喷涌的地方

黑夜里树间闷热的风,黝黑的吉普塞女人

充满愚蠢的眷念和诗人的芳香的世界

你的闪电使我震颤,我听到你的声音在呼唤

我永远沉醉在其中的美好世界


傍晚的对话


你为何象做梦般望那被云遮掩的景色

我把我的心交给你的美丽的手里

它是如此充满了说不出来的幸福

如此热烈——难道你没有感觉到

你露着冷淡的微笑把它还给了我

静静的苦痛,它不作声,它冰凉了


弄瞎我的眼睛


弄瞎我的眼睛:我还能看见你

塞住我的耳朵:我还能听到你

没有双足,我还能走到你那里

没有嘴,我也还能对你宣誓

打断我的臂膀,我还能用我的心

象用我的手一样,把你抓劳

揿住我的心,额上的脉管还会跳

你如果放火烧毁我的额头

我就用我的血液将年承受


献身


哦,我的体内的全部血管是怎样

开放更香的花,自从我认识你

瞧,我走得更加轻快,更加笔直

而你却只是等待——你到底是谁

瞧,我感到,我怎样远离自己

我怎样一叶一叶地把故我失掉

只有你的微笑完全象明星

在你的、又在我的上空照耀

纵观我童年时代,还无以名之的

那些象水一样闪耀的一切

我要以你命名,在祭台之旁

祭台上面点的灯是你的头发

装饰的轻松的花环是你的乳房



永远总是这同一个梦

一棵红花盛开的栗树

一座花园,满是夏日鲜花

一所老屋孤零零耸立园前

那静静花园所在的地方

母亲曾把襁褓中的我轻摇

也许,日子已经太久

花园、老屋和栗树已不复存在

也许那里已是一片草地

锄犁和钉耙来来往往

家乡,花园,老屋和栗树

一无所有,只剩下我的梦


有时候


有时候,当一只小鸟鸣啭

或者一阵风刮过树杈

或者一条狗吠叫在远处农家

我都要久久地倾听,缄默无语

我的灵魂飞向过去

直至被遗忘的千百年前

我眼中,小鸟和飘拂的风

完全一样,都是我的兄弟

我的灵魂是一棵树

一头兽,一朵云彩

转化不停,轮回不已

你向我提问。我能回答什么





14、艾略特(1888-1965),全名托马斯·斯特恩斯·艾略特,英国著名现代派诗人和文艺评论家。生于美国密苏里州。1906年入哈佛大学学哲学,续到英国上牛津大学,后留英教书和当职员。1908年开始创作。有诗集《普鲁弗洛克及其它观察到的事物》、《诗选》、《四个四重奏》等。代表作为长诗《荒原》,表达了西方一代人精神上的幻灭,被认为是西方现代文学中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作品。1948年因“革新现代诗,功绩卓著的先驱”,获诺贝尔奖文学奖。


荒原(节选)


是的,我自己亲眼看见古米的西比尔吊在一个笼子里。孩子们在问她:西比尔,你要什么的时候,她回答说,我要死。(献给埃兹拉·庞德——最卓越的匠人)


一、死者葬礼


四月是最残忍的一个月,荒地上

长着丁香,把回忆和欲望

参合在一起,又让春雨

催促那些迟钝的根芽

冬天使我们温暖,大地

给助人遗忘的雪覆盖着,又叫

枯干的球根提供少许生命

夏天来得出人意外,在下阵雨的时候

来到了斯丹卜基西;我们在柱廊下躲避

等太阳出来又进了霍夫加登

喝咖啡,闲谈了一个小时

我不是俄国人,我是立陶宛来的,是地道的德国人

而且我们小时候住在大公那里

我表兄家,他带着我出去滑雪橇

我很害怕。他说,玛丽

玛丽,牢牢揪住。我们就往下冲

在山上,那里你觉得自由

大半个晚上我看书,冬天我到南方

什么树根在抓紧,什么树根在从

这堆乱石块里长出?人子啊

你说不出,也猜不到,因为你只知道

一堆破烂的偶像,承受着太阳的鞭打

枯死的树没有遮荫。蟋蟀的声音也不使人放心

焦石间没有流水的声音,只有

这块红石下有影子,

请走进这块红石下的影子

我要指点你一件事,它既不像

你早起的影子,在你后面迈步

也不像傍晚的,站起身来迎着你

我要给你看恐惧在一把尘土里

风吹得很轻快,吹送我回家去

爱尔兰的小孩,你在哪里逗留

一年前你先给我的是风信子

他们叫我做风信子的女郎

——可是等我们回来,晚了,从风信子的园里来

你的臂膊抱满,你的头发湿漉,我说不出

话,眼睛看不见,我既不是

活的,也未曾死,我什么都不知道

望着光亮的中心看时,是一片寂静

荒凉而空虚是那大海

马丹梭梭屈里士,著名的女相士

患了重感冒,可仍然是

欧罗巴知名的最有智慧的女人

带着一副恶毒的纸牌,这里她说

是你的一张,那淹死了的腓尼基水手

这些珍珠就是他的眼睛,看

这是贝洛多纳,岩石的女主人

一个善于应变的女人

这人带着三根杖,这是“转轮

这是那独眼商人,这张牌上面

一无所有,是他背在背上的一种东西

是不准我看见的。我没有找到

“那被绞死的人”。怕水里的死亡

我看见成群的人,在绕着圈子走

谢谢你。你看见亲爱的爱奎尔太太的时候

就说我自己把天宫图给她带去

这年头人得小心啊

并无实体的城,在冬日破晓的黄雾下

一群人鱼贯地流过伦敦桥,人数是那么多

我没想到死亡毁坏了这许多人

叹息,短促而稀少,吐了出来

人人的眼睛都盯住在自己的脚前

流上山,流下威廉王大街,

直到圣马利吴尔诺斯教堂,那里报时的钟声

敲着最后的第九下,阴沉的一声。

在那里我看见一个熟人,拦住他叫道,斯代真

你从前在迈里的船上是和我在一起的

去年你种在你花园里的尸首

它发芽了吗?今年会开花吗

还是忽来严霜捣坏了它的花床

叫这狗熊星走远吧,它是人们的朋友

不然它会用它的爪子再把它挖掘出来

你!虚伪的读者,我的同类,我的兄弟

风在四点骤然刮起

风在四点骤然刮起

风在四点骤然刮起,撞击着

在生与死之间摆动的钟铃

这里,在死亡的梦幻国土中

混乱的争斗出现了苏醒的回音

它究竟是梦呢还是其他

当河水的表面逐渐变暗

那流着汗与泪的是一张脸么

我的目光穿越渐暗的河水

那营地的篝火与异国的长矛一起晃动

这儿,越过死亡的另一河流

鞑靼族的骑兵摇晃着他们的矛头


空心人


库尔兹先生--他死了

给老盖伊一便士吧

1

我们是空心人

我们是填充着草的人

倚靠在一起

脑壳中装满了稻草。唉

我们干巴的嗓音,当

我们在一块儿飒飒低语

寂静,又毫无意义

好似干草地上的风

或我们干燥的地窖中

耗子踩在碎玻璃上的步履

呈形却没有形式,呈影却没有颜色

麻痹的力量,打着手势却毫无动作

那些穿越而过

目光笔直的人,抵达了死亡的另一王国

记住我们--万一可能--不是那迷途的

暴虐的灵魂,而仅仅是空心人

填充着草的人


2

眼睛,我不敢在梦中相遇

在死亡的梦幻国土

它们不会显现

那儿,眼睛是

映照在折柱上的阳光

那儿,是一棵摇曳的树

嗓音在风的歌唱里

更远更肃穆

相比于一颗在消逝的星

让我不要更接近

在死亡的梦幻国土

让我也穿上

如此审慎精心的伪装

耗子外套,乌鸦皮,十字棍杖

在一片田野中

举止如同风的举动

不要更接近--

不是那最后的相聚

在黄昏的国土里


3

这是死亡的土地

这是仙人掌的土地

石头偶象在这儿

被升起,在这里它们接受

一只死人手的恳请

在一颗渐逝的星子的光芒里

它就象这样

在死亡的另一王国

独自苏醒

而那一刻我们正

怀着脆弱之心在颤栗

嘴唇它将会亲吻

写给碎石的祈祷文


4

眼睛不在这里

这里没有眼睛

在这个垂死之星的峡谷中

在这个空洞的峡谷中

这片我们丧失之国的破颚骨

在这最后的相遇之地

我们一道暗中摸索,回避交谈

在这条涨水的河畔被集中汇聚

一无所见,除非是眼睛再现

如同永恒之星,重瓣的玫瑰

来自死亡的黄昏之国

空心人仅有的希望。


5

这儿我们绕过霸王树

霸王树霸王树

这儿我们绕过霸王树

在凌晨五点在观念

和事实之间

在动作和行动之间

落下帷幕

因为天国是你的所有

在概念和创造之间

在情感和反应之间

落下帷幕

生命如此漫长

在渴欲和痉挛之间

在潜能和存在之间

在本质和下降之间

落下帷幕

因为天国是你的所有

因为你的所有是

因为你的所有是这

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

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

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

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





15、萨瓦多尔·夸西莫多(Salvatore Quasimodo,1901-1968),意大利诗人,1959年获奖。(获奖理由:由于他的抒情诗以古典的激情表现了我们时代的悲剧性生活经历)代表作有:消逝的笛音》、《厄拉托与阿波罗》、《瞬息间是夜晚》、《日复一日》、《生活不是梦》、《假绿与真绿》、《乐土》、《墨汁中的米兰》等。


古老的冬天


在半明不暗的火光中

你那纤巧的双手我渴望一见

它们散发橡木和玫瑰的味儿

也有死亡的气息。古老的冬天

鸟儿寻找谷粒

转眼间披上雪花

于是就有这样的话

少许阳光,一个天使的光圈

还有雾,还有树

还有我们,清晨空气的产物


鲜花已经逝去


我不了解我的生命

幽暗单调的血统

我不知受过谁,爱着谁

如今——萎缩在我的四肢里

在三月里衰竭的风中

我列出一串不吉利的解惑的日子

鲜花已经逝去

从枝上飞去,而我等着

它不倦的头也不回的飞行


致大地


太阳迸发膨胀而进入睡眠

群树恸哭;爱冒险的晨曦

你在此,解缆,升帆

而温暖的航海季节

将近临盆而骚动的海岸

我在这里,懦弱,清醒

怀着另一片大地

怀着歌声变幻无常的怜悯

爱在我心中发芽

在男人们的心,在死亡中

我的悲伤长出了新绿

但手空气似的,在你的枝桠上

在把忧伤关在女人的孤独中

但时间从未抚摸

那使我变灰白的,剥掉我的树皮的一切

在你身上我投入自己:教堂里的

冷静沉在心中

天使赤裸的脚步

响起,在那里,在黑暗中





16、圣琼·佩斯(Saint-JohnPerse,1887—1975),法国外交官诗人。出生于加勒比海法属瓜德罗普岛,自幼热爱自然、喜欢航海。青年时代开始诗歌创作,曾于1916至1921年在北京法国使馆任职,其间写出长诗《阿纳巴斯》,经T.S.艾略特、本雅明、翁加雷蒂等人翻译后,引起国际诗坛的瞩目。之后他一度告别诗坛,长期主持法国外交部的工作。二战期间,因反对纳粹被迫流亡美国,其间创作长诗《流放》、《雨》、《雪》、《风》、《航标》等。晚年返回法国定居,1960年因其作品“凌空飞跃及丰富联想的意象,以梦幻的形式,反映出我们时代的境况”,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他的诗歌跨越了所有的时代,将叙事、抒情、幻象、冥思融为一体,趋向于一种史诗性的磅礴。


远征


为我牵挂远方事务的灵魂,城市的百盏灯火被狗吠拨亮

孤独啊!我们怪诞的支持者赞扬我们的举止,可是我们的思想早已在别的墙下宿营:

我没命任何人等待……我对你们又恨又疼……而对你们采自我们的那支歌,又该说些什么……

统率通往死海的一幅幅图像的猫头鹰呵,何处可觅得将洗亮我们眼睛的夜水?

孤独啊!……大群星星移向天边,把伙房里一颗家养的星也纳入其中。

天上结盟的君王在我屋顶上作战。因此,高空的主宰们在上面派哨设岗。

让我独自一人,在唇枪舌箭的王公之间,在流星陨雨里挟夜风出行!……

灵魂悄悄地与死女人的沥青粘合!我们的眼帘被针线缝合!我们睫毛下的期待受到夸奖!

黑夜挤出自己的乳汁,但愿大家有所提防!让浪子的双唇抹一丝蜂蜜。

“……女人的果实,哦,示巴女人!……”我露出最不审慎的灵魂,被夜晚的臭气熏得恶心,

我在思想中抗议梦幻的活动;我将在早晨寡淡的气味中,乘飞雁离去!……

——啊!当星辰冒险巡视女仆住的街区时,我们可知道如此多的新长矛

早已在沙漠寻求夏日的水玻璃?“黎明,你曾述说……”死海岸边的净水!

在无边的季节赤身而卧的人成群而起,——成群而起,又同声宣称

这世界多么荒诞!……在昏黄的光亮中,老人眨巴眼皮,女人俯身抚弄指甲,

一身粘乎乎的马驹把有须的下巴伸到孩子手里,孩子尚未想到把它一只眼睛戳瞎……

“孤独啊!我未命任何人等待……一旦我愿意,我就从那里离去……”——于是异乡人周身上下

穿着他的新思想在沉默的路上又得到一些支持者:他眼中噙满唾液,

身上不再有人的实体。大地乘自己有翼的种籽飘游,正如诗人凭自己的话语游历……





17、乔治·塞菲里斯(George Seferis,1900-1971)希腊诗人。生于小亚细亚的斯弥尔纳城,父亲是雅典大学教授,国际法专家。塞菲里斯是现代希腊文学的杰出代表。1963年,由于“他出色的抒情作品,它们充满着对古希腊文化遗产之深挚感情”,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转折


瞬间,你被一只

我曾如此迷恋的手派遣

像黑鸽,直奔西边撵上了我

道路在我面前变得苍白

睡梦的薄雾

飘渺在神秘晚餐的夕阳里

瞬间,一颗颗沙粒,

你独自握住,整个悲惨的漏壶

它沉默无言,仿佛早己看见

天空花园个的长蛇座


光线


随着岁月的流逝

谴责你的审判员愈来愈多

随着岁月的流逝,同你对话的声音越少

你以不同的眼光向太阳探索

你知道那些呆在背后的人在骗你

肉体的极度兴奋,痛快的跳舞

最后都归于赤裸。

仿佛,夜里走上空荡荡的马路

你突然看见一只野兽的眼睛在闪烁

眼睛消失了;于是你试探自己的眼睛

你注视太阳,你陷入了一片昏黑

多利安地方那种附着于岩石上的软体动物

一碰到你的手指便如山岳般摇曳

它在阳光下很象大理石,但头部却埋在黑暗里

而那些放弃运动场拿起了武器的人

在打击固执的马拉松赛跑者

他眼见跑道在血泊中飘流

世界象月亮般杳无人迹

胜利的花园枯萎了

你看见它们在太阳中,在太阳背后

那些从船头斜桅跳进水去的小孩

象些仍在旋转的陀螺

赤条条地潜入漆黑的光中

嘴里咬着一枚硬币,仍在游泳

而太阳用金针细缝

船帆和潮湿的木料,海的霞彩

他们此刻仍在倾斜着下沉

象些白色的瓶子

坠落于大海地板上的圆石

光线,可爱的黑黝黝的光线

海中大道上波涛的笑声

带泪的笑声,那老迈的恳求者看见你

当他走过无形的田野——

光线反映在他的血液

那诞生过厄透克勒斯和波利尼克斯的血液中

白天,可爱的黑黝黝的白天

那毒害囚徒的可厌的妇人气味

从波涛中一个带水珠的清凉树枝上发散

小小的提戈尼唱啊,唱啊……

我不是在向你谈过去的事,我是在谈论爱

用太阳的荆棘装饰你的头发吧

黑女孩;天蝎宫之心已经凝固

人身上的暴君已经逃遁,

大海所有的女儿,尼尔里德,格拉埃

忙去迎接那光辉灿烂中升起的女神

凡是从没恋爱过的人都将恋爱

在光中;而你发现你自己

在一幢开着许多窗户的宏大屋子里

从一个房间跑到另一房间

不知首先从哪里向外窥探

因为那些松树会消失,那些

反映中的山岳和啁啾的小鸟也会消失

而大海会枯涸,象破碎的玻璃,从北到南

你的眼睛会丧失白天的阳光——

突然,蝉也一齐停止鸣唱





18、内莉·萨克斯(1891-1970)德国-瑞典女诗人。她的诗歌主要描写欧洲犹太人在法西斯统治下的遭遇,国外评论认为她的诗歌表现了欧洲犹太民族的痛苦和希望。1966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被拯救者同声歌唱


我们,这些被拯救的生灵

死神用干瘪的身躯制成长笛

死神用筋胳制作琴弦

音乐的变换,使我们满腹怨情

我们,这些被拯救的生灵

套索老在我们面前晃动

它们悬吊着,等待我们的脖颈

我们的血液向时钟里注倾

我们,这些被拯救的生灵

可怕的寄生虫老是在我们身上吮吸

我们的命运被埋进泥土深层

我们,这些被拯救的生灵

祈求你们:慢慢地

向我们展示你们的光明

让我们重新学会生活。

引领着我们齐步从星辰走向星辰

平时本可听见鸟鸣

装满了的井边水桶

泄露了我们的隐痛

也把我们的怒气息平

祈求你们:不要让我们看着疯犬咬人

我们本会,本会化作灰尘

在你们的眼前瓦解土崩





19、哈里·马丁逊(1904—1978),瑞典诗人、小说家。1974年马丁森共享与艾温德约翰逊诺贝尔文学奖。马丁森的诗的特点是语言上的创新,精密的观察,和灿烂的就业隐喻。



俯身看吧!井里有星星

璀璨的金星

在倒映着的羊齿叶间静闪

这是一个发绿的大地之夜

星星纷纷露脸,何等请晰

好像从地球的一扇窗户出现


尺蠖


在开满花朵的树上

飘荡着蜜蜂悠扬的合唱

瓢虫,一额装饰树叶的活的珠宝

分开排红的背脊飞去

把自己的命运

交给含着花蕊清香的空气

尺蠖爬到叶子边缘,像一个疑问

支起两只嫩黄的短足:向叶外荡去

向空茫的宇宙寻找栖处

风听见了,让树枝靠近它

伸出树叶的手,接它过来


乡间暮景


那谜团悄悄露出它的轮廓

在寂然的芦苇中织出一个黄昏

有一个没人注意的弱点

在这儿,在青草的罗网中

缄默的牲口用绿眼睛凝视着

在黄昏的恬静中漫步到湖畔

湖泊拿起它的巨大调羹

把请水送到大伙的嘴边





20、维森特·阿莱克桑德雷·梅洛(1900- ) 西班牙著名诗人。主要诗集有《毁灭或爱情》、《天堂的影子》、《心的历史》、《终极的诗》等。他的作品继承了西班牙抒情诗的传统和吸取了现在流派的风格,描述了人在宇宙和当今社会中的状况”,1977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融合


幸福的身躯在我双手中荡漾

在可爱的脸庞,我将世界观赏

漂亮的鸟儿在那里转瞬即逝

飞向不存在忘怀的地方

你的外形.钻石或坚硬的红宝石

我怀中闪烁的阳光

召唤我的火山口,用它发自肺腑的音乐

和你牙齿的难以形容的声响

我要死,因为要扑向你

因为我愿意在火中生活,愿意死亡

因为外面的天空不属于我

而属于炽热的气息,我若靠近

它会从里面将我的嘴唇烤黄

让我注视你的面孔,它染着爱的颜色

你纯洁的生命使它焕发红光

让我欣赏你内心深情的呼唤

我要在那里死去.永不活在世上

爱情或死亡.我只要其中一样

我愿彻底死去,我愿化做你

你的血液,怒吼的岩浆

它充分滋润美好的脏腑

尽情享受生命的抚媚芬芳

你双唇上的亲吻象一根缓缓的芒刺

象化作明镜飞走的海洋

象翅膀的闪光,它仍是一双手

是对你蓬松秀发的抚摩

是报复的火光劈啪作响

但无论是火光还是致命的利剑悬在颈项

都不能使今世的融合消亡


沉睡的人们


迷人的夜晚,在鸟群中

是什么声音在天空甜蜜地歌唱着姓名

醒来吧!没有阴影,没有命运

一个月亮在朦胧中歌唱或呻吟,回忆着你们

一个被光芒刺破、被斧头砍伤的天空

下着金雨.没有星星,用血液在一个身躯上滑行

一种命运发出的揭示在召唤

总是在蓬勃的天空下熟睡的生灵

醒来吧!是世界,是它的音乐。请听吧

大地在警惕地飞翔.陶醉于色彩、欲望

赤裸着身体,没有衣裳,光芒四射

空中酒神的女祭司显露美丽的心房

蓝色的血管,丰腴、闪光

看!你们没看见一条迷人的大腿在前进

一个胜利的身影,一件布满星星的盛装

拍打着星球蓝色、湿润的风

重新奋飞发出吱吱的声响

你们在夜里可听到一声呼唤,啊!熟睡的人们

全然听不见赞美的诗篇?举起甜美的酒杯

啊,亲爱的星星,天上的美酒,将你们

我的嘴唇会永远将你们吮吸,我的喉咙

燃烧着你们的智慧,我的眼睛闪着温柔的光芒

啊,熟睡的人们,死去的人们,完结的人们

整个夜晚闪烁在我的身上,照亮你们的梦乡

全部的疯狂给我,还有你们全部闪光的花边

但是,不,你们死一般的沉默,宛如岩石的月亮

在地上,不声不响,没有坟场

幕帐、羽毛、月光的夜晚

带着你们,没有埋葬的人们,在空中飞翔


昨天


那黄绸的幕帐

太阳依然为它镀金,叹息使它飘荡

微风中,昨天在动摇并吱吱作响

它依然在空间里,而人们在将它思索

或观望。看它睡着的人默不作声

因为看到的是一片寂静或沉睡的爱情

睡眠,生活,死亡。缓缓的绸幕微微作响

多么细腻,充满梦幻:却又真是这样

它是标志,一个思考者的形象.就在那个地方

为了那气息——它仍在那里摇荡

生活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织好了罗网

浑然不知是活着,一旦知道便死亡





21、埃利蒂斯(1911-) 希腊现代诗人。主要作品有诗集《方向》(1939)、《第一个太阳》(1943)、《英雄挽歌》(1946)、《理所当然》(1959)等。1979年获诺贝尔文学奖。常年客居巴黎,终生未婚。(他的诗以希腊为背景,用敏锐和理智描写了现代人为自由和创新而奋斗)


我不再认识黑夜


我不再认识黑夜,死亡的可怕匿名

一只星星的船队已在我灵魂的深处下碇

于是长庚,哨兵啊,你才可以闪耀

在梦见我的小岛上那幸福的微风附近

宣告黎明的到来,从它高高的巉岩上

而我的两眼拥抱你,驶着你前进

凭这真诚的心灵之星:我不再认识夜神

我不再认识那个否认我的世界的名字

我清晰地读着贝壳,草叶,星辰

在天空的大路上我的对抗无用了

除非那含着泪珠又盯住我的还是梦幻

当我横渡不朽的海洋时,哦,长庚,

那黑夜只不过是黑夜,如今我不再相认


海伦


第一滴雨淹死了夏季

那些诞生过星光的言语全被淋湿

所有那些以你为唯一对象的言语。

我们的手还伸向哪里,既然气候已不再

对我们重视,我们的眼睛还瞧着哪里

既然阴云已遮住,遥远的天际

既然你已闭眼不看我们的风景

而且-仿佛迷雾已浸透了我们

我们被遗弃了,完全遗弃了

为你那死寂的意象所围困

我们把前额贴在窗玻璃上,提防着新的杀机

只要你还在,死亡就无法把我们打翻在地

只要别处还有风在充分欣赏你

从身边将你掩护,有如我们的希望从远方

当你的风衣,只要别处还存在一片绿原

越过你的笑声直到太阳身边

悄悄地告诉太阳我们要再次相逢在一起

不,我们面对的不是死亡

而是秋天最小的雨滴

一个模糊的感觉在相隔更远

处我们那继续生长的灵魂中的湿土气息

而且如果你的手不是握在我们的手中

如果我们的血液不是在你梦的脉管中流动

洁净的碧空中的光明

和我们体内从未见过的音乐

仍然把我们这些悲哀的行旅者和世界捆紧

那是潮湿的风,秋天的时刻,分离

肘部搁在记忆上的酸痛的支撑

它在黑夜开始把我们从光明割开时苏醒

在面对悲伤的方窗背后什么也不泄露

因为它已经变成看不见的音乐,壁炉里

的火苗,墙上巨钟的嘀嗒声

因为它已经变为,一首诗

一行接一行合拍地应和着雨滴、

泪珠和言语,那不象别的

而只象这些也有着唯一目的的





22、帕斯(1914-) 墨西哥诗人、散文家。他的诗歌题材多样,内容新奇,富有抒情的美感。他抛弃了缠绵悱恻的感情,提出了具有生存意义的重大问题。199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综评:他深具历史眼光,作品充满激情,视野广阔,渗透生存的感悟和智慧,是多元文化下的产物,表现了完美的人道主义精神。


在走动与停留之间


白日在走动与停留之间摇晃

与它自己的透明相恋

环形的下午现在是一个海湾

世界在那里摇动于寂静中

一切都可见而一切又难以捉摸

一切都近在咫尺而又不可触及

纸张,书籍,铅笔,玻璃杯

歇息在它们名字的阴影中

跳动于我太阳穴中的时间重复

同样不变的血的音节

光芒把冷漠的墙转变成

一处幽灵的反影的剧院

我发现自己处于一只眼睛中央

用其空白的盯视观察我自己

时刻散布。静止不动

我停留又走动,我是一次停顿


访


穿过枯燥无味砖石垒垒的城市

夜间,田野走进了我的房间

展开他那绿色的手臂,鸟儿在腕间啼啭

叶儿也随之翩翩

他的手中握着一条河流

田野的上空也随之进入房间

携着一篮刚刚摘下的珠宝,星辰

大海坐在我的身边

地板上还铺展着他那洁白的尾浪

寂静之中,长起了音乐之树

树上挂满各种美妙的语言

闪闪发光,成熟、蒂落

我的前额本是洞穴,其中居住着一束闪电……

思绪任性翱翔。

告诉我,田野远道来访可是事实

抑或是田野你在作梦,梦见来到我的身边


独白


在剥蚀的廊柱之下

在梦和虚无之间

你的名字的声音

穿插进我不眠的钟点

你那浅红的长发

是夏日的闪电

以甜蜜的强暴的力量

起伏于黑夜的脊背

梦里的黑暗的流水

在废墟间涌淌,

从虚无中构成了你

痛苦的发辫,已经遗忘

夜色中湿润的岸边

横陈着拍击着一片

梦游里的海洋,一无所见


归来


就在半路上,我

停步了。我及时转向后

而不愿继续走向未来

——在那里,没人等我

我转向后,飘泊过曾飘泊的路

我离开了那条跑线,在那里

人人自起点的起点等着

某张车票,某只钥匙,某种判决

而希望却毫无希望地希望着

希望着世纪之门开启

希望有人说:现在已经没有

门,也没有世纪……

我穿过街道和广场

灰白的身分,冷冽的黎明中伫立

只有风,生活在这些死去的亡间

在这城市这乡间之上以及在这乡间

这荒漠的夜晚上

我的心是夜晚,是荒漠

那时我是烈日下的石块,镜子和石块

而后海就在荒漠与废墟之外

越过海则是漆黑的天空

疲竭之文学的巨石

星辰,什么也没有向我们指示

我来到了尽头。门都已关紧

而天使,卸下了武器睡觉了

在里头,那花园:纠缠的树叶

石头的呼息仿若活生生的

木兰花的瞌睡和赤裸的

光线在刺青的躯干之间

水拥抱着红色的

和绿色的草地,以它的四肢

在中央,女人,树

火鸟的羽发

我的裸身似乎理所当然

我就像水,像空气

在树木的绿光下

睡在草丛里

是一支长口的羽

遭风抛弃,雪白的

我想吻它,但水声

触动我的渴,那里的一片透明

邀我一个人去沉思

我看见有过意象在深处颤动

折弯了渴,遭毁了的嘴

哎,老钱奴,马屁精,鬼火

淹没了我的裸。我走了,悄然地

天使笑了。风醒来

而那风的沙石刺盲了我

我的话就是风,就是沙

不是我们在生活,而是时间生活了我们


醒着


在梦里被困在墙中

这些墙没有空体或重量

它的重就是它的空

墙是时间,时间

是顽固的积累下的忧愁

这些小时中墙的时间不是时间

我跳出一个缺口——是这世界的四点钟

这屋子是我的

我的幽灵在每件东西中

我不在那里。我从窗口往外瞧

街灯下连鬼也没有

雪已经脏了,黑暗的屋子

电话杆,汽车之入睡,那些勇敢的

橡木丛,巍高的骷髅

夜,白色和黑色,星座

画像不清晰

风和它的刀片。我瞧着,而

不明白——用我的眼睛瞧着

在空荡的街上,那存在

那没有肉体的存在

由于饱满而是静穆的

我向内看,这屋子是我的

而我不在其内,甚至没有我们

甚至也不缺欠。外面

仍然犹豫着,开始清晰

黎明来到屋顶的混乱中

星座已经被抹去


废墟间的赞歌


那里,西西里海泡沫翻飞

自我加冕,日子伸展它的羽毛

高而黄的叫喊,一股热泉射向中天

公正而仁慈!现象其美

美在此其短暂之真实,海攀登上岸

紧抓岩礁,一只令人目眩的蜘蛛

山的青灰色伤口闪耀着

一群羊是一堆石头

太阳生下一枚金蛋,流金海上

一切皆神,破碎的雕像

被光咬啮的石柱

在行尸走肉的世界里活起来的废墟

夜陷落在特奥迪华坎

在金字塔顶男孩们吸着大麻

吉他声粗嗄。什么草

什么活水将给我们生命

何处字将出土

那统辖赞歌和语言

舞蹈,城市和天秤的尺度

墨西哥之歌在诅咒中爆裂

一颗熄灭的缤纷之星

封住我们接触之门的石头

大地是腐败的大地

眼睛看,手触摸

这里几件事物足矣

仙人掌,多刺的珊瑚行星

戴帽的无花果

有着复活的味道的葡萄

蛤蜊,粗野的童贞

盐,乳酪,酒,太阳的面包

一个岛女从她黝黑的高处俯看我

穿着光之衣的苗条教堂

盐之塔,对映着岸边绿色的松林

白色的船帆涌现

光在海上建筑庙宇

纽约,伦敦,莫斯科

阴影以其幽魅的常春藤遮覆平原

以其摇晃的寒颤的植物

稀疏的茸毛及鼠群

贫血的太阳时而哆嗦

撑靠在昨日为城市的山岗上

泼利菲墨打着呵欠

底下,在坑穴之间

一群人拖着脚步走着

家畜类的两脚动物,他们的肉

尽管晚近教会禁绝——

颇受有钱阶级喜爱

直到最近,平民还视其为不洁的动物

看,触摸美丽的形态,日复一日

光嗡嗡响,镖与翅翼

桌布上的酒渍散发着血味

如同珊瑚把枝条伸入水中

我把感觉伸入这活生生的时刻

在黄色的和谐中体现的瞬间

啊正午,饱含分秒的一穗

永恒之杯!我的思想分歧

蜿蜒,缠结,复开始,

而终于凝止,没有出海口的河流

没有黄昏的太阳下血的三角洲

而一切都要以此死水的哗哗告终吗

日子,圆形的日子

由二十四瓣组成的发光的橘子

每瓣都渗透着同样的黄色的甜蜜

智慧终赋形于实体

敌对双方合而为一

意识之镜溶化

再度成为寓言的泉源

人,形象之树

是字,是花,是果,是行


诗人的墓志铭


他试图歌唱,歌唱着

不去回忆

他的谎言的真实生活

而去回忆

他的真理的说谎的生活



在镜子那愚昧的游戏前

我的存在是柴堆和灰烬

呼吸,是灰烬

我燃烧自己,我着火

我发光,我假装

建造了一个尽管被损耗,却紧握

那模仿伤口之血的

证据的烟之刀的自我

一个自我,那最后而唯一的自我

它乞讨忘却、影子、虚无

那将其烧完的最后的谎言

从一次伪装到另一次伪装

总有那最后而唯一的自我,询问

我溺于我自身之中,我不会触摸自己





23、希尼(1939- ) 主要诗集有《自然主义者之死》(1966)、《引向黑暗之门》(1969)、《外出度冬》(1972)、《北方》(1975)、《农活》(1979)和《站台》(1984)等,1995年获诺贝尔文学奖。


挖掘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

一支粗壮的笔躺着,舒适自在像一支枪

我的窗下,一个清晰而粗厉的响声

铁铲切进了砾石累累的土地

我爹在挖土。我向下望

看到花坪间他正使劲的臀部

弯下去,伸上来,二十年来

穿过白薯垄有节奏地俯仰着他在挖土

粗劣的靴子踩在铁铲上,长柄

贴着膝头的内侧有力地撬动

他把表面一层厚土连根掀起

把铁铲发亮的一边深深埋下去

使新薯四散,我们捡在手中

爱它们又凉又硬的味儿

说真的,这老头子使铁铲的巧劲

就像他那老头子一样

我爷爷的土纳的泥沼地

一天挖的泥炭比谁个都多

有一次我给他送去一瓶牛奶

用纸团松松地塞住瓶口

他直起腰喝了,马上又干开了

利索地把泥炭截短,切开,把土

撩过肩,为找好泥炭

一直向下,向下挖掘

白薯地的冷气,潮湿泥炭地的

咯吱声、咕咕声

铁铲切进活薯根的短促声响

在我头脑中回荡

但我可没有铁铲像他们那样去干

在我手指和大拇指中间

那支粗壮的笔躺着

我要用它去挖掘


奇异的果实


这就是那女孩的头,像掘出的葫芦

椭圆脸,李子肌肤,李子核似的牙齿

他们解绷带似的弄掉她头发上的湿蕨

然后细览盘卷的头发

放出她皮革似的美貌上的空气

油脂之头,易腐之宝

她破碎的鼻子黑暗如泥炭块

她的眼窝空如旧矿场的坑

迪奥多鲁斯。西库卢斯承认

他对诸如此类已逐渐处之泰然

被谋杀的、被遗忘的、无名的、可怕的

被斩首的女孩。逼视斧头

和美化,逼视

已开始有点像敬畏的东西





24、维斯瓦娃·希姆博尔斯卡(1923- ) 波兰当代最受欢迎的女诗人,一九九六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出版的诗集有《存活的理由》(1952)、《向自己提问题》(1954)、《巨大的数目》(1976)、《桥上的人们》(1985)等。


创作的欢乐


画好的岩羚羊穿过画好的小树林奔向何方

如同描图纸,画笔描制河流

我们从画好的河流中饮水

为什么驻步停留——听见了什么声音

这会儿站直真理赋予的纤足

在我的手下,前后摆动着耳朵

乱作声——笔头在纸上悉卒作响

徐徐吹动从森林一词中诞生的灌木

字母在向白纸起跳之前

渐渐消融,它们能够组成搜捕令

以及难以挽救的词句

须知在一滴墨水之中

有许多眯缝着眼晴的猎人

他们乐意从笔头跑到纸上

围攻岩羚羊,捕捉母野鸡

他们没有想到,这儿并没有生命

别的东西,白纸黑字,是这儿的法则

我随心所欲,能把瞬间无限地延长

这瞬间把自身分割成许多小小的永恒

每一个永恒中一动不动地悬着子弹

如果我发出命令,这里永世一无所有

没有我的意志,树叶没法凋落,

在马蹄的蹂躏下,鲜花也不会摧毁

这么看来,存在着,

我表现命运和劫数的世界

我用符号的锁链捆缚的时间

以及永远遂我心愿的生活

创作的欢乐。体现的可能性

凡人之手的报复


一个女人的肖像


她一定要懂得取悦

改变以致无须改变

这很容易,不可能,很难,值得尝试

她的眼睛,如果需要,可深蓝,可灰白

可深黑,爱嬉戏,没来由地饱含泪水

她与他同眠仿佛偶然遇到

属于他而且只属于他。

她愿意为他生四个孩子,不生孩子

只生一个,纯真但能提出最好的建议

软弱但能扛起最重的担子

肩膀上没有脑袋但会长出

阅读雅斯贝尔斯和淑女杂志

不知道螺丝钉有何用但要建一座桥

年轻,像往日一样年轻,永远年轻

双手握着一只断翅的麻雀

私房钱只为长远旅行准备

还有切肉刀,膏药,伏特加

她这般奔跑想去哪里,不累吗

一点也不,有一点,不太累,没关系

她爱他,要不,已下定决心

更好或者更坏,请看在老天的份上





25、托马斯·特兰斯特罗默(1931-),二十世纪瑞典著名诗人,1954年出版第一本诗集《诗十七首》,引起瑞典诗坛轰动,以后后又出版了诗集《路上的秘密》(1958)、《完成一半的天堂》(1962)、《钟声与辙迹》(1966)、《在黑暗中观看》(1970)、《路径》(1973)、《真理障碍物》(1978)及《狂野的市场》(1983)、《给生者与死者》(1989)、《悲哀的威尼斯平底船》(1996)等10多卷,作品曾被翻译为三十多国文字;先后获得了多种国际国内文学奖。2011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序曲


醒悟是梦中往外跳伞

摆脱令人窒息的旋涡

漫游者向早晨绿色的地带降落

万物燃烧。他察觉--用云雀飞翔的

姿势--稠密树根

那无数盏灯在地底下摇晃,但地上

苍翠--以热带风姿--站着

举着手臂,聆听

无形的抽水机的节奏,他

坠入夏天,坠入

夏天眩目的坑洞,坠入

在太阳火炉下抖颤的

湿绿脉管的棋盘,于是停住

这穿越瞬间的直线,翅膀张开

急流上鱼鹰的栖歇

青铜时代的小号

不安的旋律,悬挂在深渊上空

晨光中,知觉把握住世界

像手抓住一块太阳般温暖的石头

漫游者站在树下,当

穿过死亡的旋涡

可有一片巨光在他头顶上铺展


果戈理


夹克破旧,像一群饿狼

脸,像一块大理石碎片

坐在信堆里,坐在

嘲笑和过失喧嚣的林中

哦,心脏似一页纸吹过冷漠的过道

此刻,落日像狐狸悄悄走过这片土地

瞬息点燃荒草

天空充满了蹄角,天空下

影子般的马车

穿过父亲灯火辉煌的庄园

彼得堡和毁灭位于同一纬度

你从斜塔上看见

这身穿大衣的可怜虫

像海蜇在冰冻的街巷漂游

这里,像往日被笑声的兽群围住

他陷入饥饿的利爪

但群兽早已走入高出树木生长的地带

人群摇晃的桌子

看,外面,黑暗正烙着一条灵魂的银河

登上你的火马车吧,离开这国家


黑色的山


汽车驶入又一道盘山公路

摆脱了山的阴影朝着太阳向山顶爬去

我们在车内拥挤。独裁者的头像也被裹在

报纸里。一只酒瓶从一张嘴传向另一张嘴

死亡胎记用不同的速度在大家的体内生长

山顶上,蓝色的海追赶着天空


愤激的沉思


风暴让风车展翅飞翔

在夜的黑暗里碾磨着空虚——你

因同样的法则失眠

灰鲨肚皮是你那虚弱的灯

朦胧的记忆沉入海底

在那里僵滞成陌生的雕塑——你

的拐杖被海藻弄绿

走入大海的人返回时僵硬


辙迹


凌晨两点,月光,火车在外面的

田野中停下,一个远远的镇子的点点星火

在地平线上冷冷地闪忽不定

当一个人在梦中走得如此之深

当他再次返回屋子之际,

他绝不会想起他在那里。

或者当一个人在疾病中走得如此之深

以致他的日子都变成某些闪忽的火花,蜂群

虚弱而寒冷于地平线上

火车完全静止不动

两点,强烈的月光,稀疏的星星


26.露易丝·格丽克(Louise Glück,1943~),美国当代女诗人,2003-2004年美国桂冠诗人。至今著有十二本诗集和一本诗随笔集《证据与理论》(1994)。遍获各种诗歌奖项,包括普利策奖、全国书评界奖、美国诗人学院华莱士·斯蒂文斯奖、国际笔会∕玛莎·阿布朗德非虚构文学奖、波林根奖。诗集《新生》获《纽约客》第一届年度读者奖。现居住在麻省剑桥,任教于耶鲁大学。2012年11月出版诗合集《诗1962-2012》。主要诗(文)集包括:《头生子》(Firstborn),1968;《沼泽地上的房子》(The House on Marshland),1975《下降的形象》(Descending Figure),1980;《阿基里斯的胜利》(The Triumph of Achilles),1985;《阿勒山》(Ararat),1990;《野鸢尾花》(The Wild Iris),1992,(获普利策诗歌奖)。露易丝·格丽克诗合集二册《月光的合金》《直到世界反映了灵魂最深层的需要》已由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文中所有诗歌译者为柳向阳。

卡斯提尔

橙子花在卡斯提尔上空随风起舞
孩子们在乞讨硬币

我曾经遇到我爱的人,在橙子树下
难道那是金合欢树
难道他不是我爱的人?

我曾经读着这些,也曾经梦见这些:
现在醒着,就能唤回曾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吗?
圣米格尔岛的钟声
在远方回响
他的头发在暗影中金黄略白

我曾经梦见这些,
就意味着它不曾发生过吗?
必须在这世界上发生过,才成为真实吗?

我曾经梦见一切,这个故事
就成了我的故事:

那时他躺在我身边,
我的手轻抚他肩膀的肌肤

中午,然后是傍晚:
远方,火车的声音

但这些并非就是这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上,一件事最终地、绝对地发生,
心灵也不能将它扭转。

卡斯提尔:修女们两两走过黑暗的花园。
在圣天使教堂的围墙外
孩子们在乞讨硬币

如果我醒来,还在哭泣,
难道这就没有真实?

我曾经遇到我爱的人,在橙子树下:
我所忘记的
只是这些事实,而不是那个推论——
在某个地方,有孩子们在叫喊,在乞讨硬币

我曾梦见一切,我曾恣意沉迷
完全地,永远地

而那列火车把我们带回
先到马德里
再到巴斯克乡村

[*卡斯提尔(Castile,又作Castilla “卡斯蒂利亚”),位于西班牙中部和北部的一个地区和古代王国,居民为巴斯克人。**橙子花(orange-blossom):多为白色,欧洲人婚礼中常用作新娘的捧花及头饰。]

Castile

Orange blossoms blowing over Castile
children begging for coins

I met my love under an orange tree
or was it an acacia tree
or was he not my love?

I read this, then I dreamed this:
can waking take back what happened to me?
Bells of San Miguel
ringing in the distance
his hair in the shadows blond-white

I dreamed this,
does that mean it didn't happen?
Does it have to happen in the world to be real?

I dreamed everything, the story
became my story:

he lay beside me,
my hand grazed the skin of his shoulder

Mid-day, then early evening:
in the distance, the sound of a train

But it was not the world:
in the world, a thing happens finally, absolutely,
the mind cannot reverse it.

Castile: nuns walking in pairs through the dark garden.
Outside the walls of the Holy Angels
children begging for coins

When I woke I was crying,
has that no reality?

I met my love under an orange tree:
I have forgotten
only the facts, not the inference—
there were children, somewhere, crying, begging for coins

I dreamed everything, I gave myself
completely and for all time

And the train returned us
first to Madrid
then to the Basque country

Anonymous submission.

忠诚的寓言

此刻,曦光里,在宫殿台阶上
国王恳求王后的宽恕。

他并不是
表里不一;他已尽力
正好做到诚实;难道还有别的方式
诚实地面对自己吗?

王后
掩着脸,某种程度上
她由阴影支撑着。她哭泣
为她的过去;当一个人生命中有了秘密,

这个人的眼泪永远无法解释。

但国王仍然乐意承担
王后的悲痛:他的
宽大的心胸,
在痛苦中如在欢乐中。

你可知道
宽恕意味着什么?它意味着
这世界已经有罪,这世界
必须被宽恕——


十二月底:我和爸爸
去纽约,去马戏团。
他驮着我
在他肩上,在寒风里:
白色的碎纸片
在铁路枕木上飞舞。

爸爸喜欢
这样站着,驮着我
所以他看不见我。
我还记得
直直地盯着前面
盯着爸爸看到的世界;
我在学习
吸收它的空虚,
大片的雪花
绕着我们飞旋,并不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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