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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好,以道学思想为核心精神诠析中国山水画的品格表现「山水画的文化内涵和意境的营造」很多人还不知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崔师勤 王 叶/文
——浅析清代书画家笪重光绘画论著《画筌》
[ 摘 要 ]清代画家笪重光隐居茅山,潜心修道,他的著作《画筌》中反映的崇“清”尚“妙”“得意忘象”、虚实相生、寄情山水等思想都是典型的道学思想,体现了笪重光在中国山水画创作中的审美取向,这些观点对今天中国山水画继承与创新仍有极大的借鉴与参考价值。
[ 关键词 ]《画筌》;隐逸;得意忘象;师造化;寄情山水
笪重光(1623—1692),江苏丹徒人,曾号江上外史,清顺治、康熙年间的著名书画家。顺治九年进士,官至御史,由于为人刚正,敢于直言,后遭革职,罢官归乡,隐居茅山脚下,潜心学道,号奉真、始青道人。笪重光书画功力俱佳,常为时人所赞,著名书法家同乡王文治曾在《快雨堂题跋·笪江上尺牍》云:“吾乡笪江上先生书格超妙,小字尤佳。盖先生自解组后隐居句曲山中,读丹书、学导引、游神于尘滓之外,故所作书飘然有凌云之气。国朝善书之家如先生者未可数觏见也。”[1]书法家包世臣将笪重光书法列“能品下”第三名,并称赞他“山水之画,得南徐气象,高情逸趣,横溢毫端,时与姜衰英,汪士锭,何卓齐名,合称四大家,最为王文治所称服。”[2]同时,笪重光作为清代书画理论家,传世著作《书筏》《画筌》对后世产生深远的影响。
《画筌》于康熙七年(1668)夏付印,全文4000余字。“是一部关于山水画论的著述,以论述山水画的布局、笔法、墨法、设色及品评等为主要内容。”[2]著名的美术史论家、美术教育家俞剑华曾在他的著作《中国画类论编》中说:“《画筌》是篇荟萃历代画论,聚集百家画法,撷其精华,汰其糟粕,千锤百炼,字斟句酌,不特诸法具备,而精微奥妙,不偏不倚,毫无门户之见,堪称艺苑南针,画道宝筏。[3]“《画筌》在同时代的画论中成为备受瞩目的一部著作,在中国绘画理论史上具有相当重要的地位,至今对山水画学都有着积极的影响”,[4]特别是其中所反映出的道学精神,时至今日仍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一、隐逸山泽——《画筌》的山水背景笪重光遭人陷害,罢官归隐,隐居茅山脚下潜心修道,钟情于山水画技法理论研究,创作出了备受后人青睐的著作《画筌》。
中国具有悠久的隐逸传统,汉代以前居士多隐于民间,他们或聚徒讲学或击壤自娱,虽然拒绝出仕,但并非归栖于山林,未曾脱离纷繁的社会现实,真正隐居深山老林者,大多皆出于某种特殊原因,属无奈之举。范晔在《后汉书·逸民列传序》中追叙隐逸的起源时这样论述:“或隐居以求其志,或回避以全其道,或静己以镇其躁,或去危以图其安,或垢俗以动其概,或疵物以激其清……故蒙耻之宾,屡黜不去其国;蹈海之节,千乘莫移其情。适使矫易去就,则不能相为矣。彼虽硁硁有类沽名者,然而蝉蜕嚣埃之中,自致寰区之外,异夫饰智巧以逐利者乎!荀卿有言曰:‘志意修则矫富贵,道义重则轻王公’也。”[5]凡此种种不一而足, 所谓“不事王侯, 高尚其事”,为后世各个朝代产生各种各样的隐逸之民提供了可供效仿的典范。
中国山水画萌芽于魏晋南北朝,这一时期是中国历史上最动荡的时代,社会矛盾激化,民不聊生,当权者纵情享乐、腐化堕落。失落的统治阶层,饮酒作乐,逃避山林,加之佛道盛行,出世思想滋生,于是在这个时期文学史上产生了山水诗,绘画史上则产生了山水画。晋陶渊明弃官归隐,成为“长久以来,文人士大夫凡有弃俗世名利之追逐而归隐,并以诗酒自娱者尊崇的典范”。[6]宋画家钱选,宋朝灭亡后隐居于山林,不仕元朝,以作画为生;元代外族当世,文人受压抑,创作山水画成了他们抒发隐逸之情的重要做法。笪重光晚年遭人谗言革职深感仕途艰难无望,从踌躇满志到历经朝廷背后的黑暗腐朽,这宛如过眼烟云般的为官生涯就此画上句点:“公论今何在,恩纶苦未逢。只因鸣遂斥,不道直难容。”[4]他感叹生不逢时的同时,也默默选择了一条文人墨客归隐山林、寄情山水、不食周粟、美野全志的人生道路,《画筌》的诞生便是这种思想的集中反映。
二、崇“清”尚“妙”——《画筌》的审美旨趣真正的隐士生活十分清苦,这种“清苦”追求反映在艺术创作上就是崇“清”尚“静”的审美旨趣。一方面崇“清”是道家一贯的思想价值取向,《老子》第十九章说:“昔之得一者,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宁,神得一以灵”,强调尚德可以使天下“清”;第四十五章说:“躁胜寒,静胜热,清静为天下正”,认为天下“清”才能“正”。曹丕把尚“清”的思想导入对作品的评价,他在《典论·论文》中云:“文以气为主,气之清浊有体,不可力强而致。”[7]14葛洪进一步论证气之清浊是造成作品高下的原因,他在《抱朴子·辞义》中云:“夫才有清浊,思有修短,虽并属文,参差万品。”[7]213宗炳则在《画山水序》中提出了“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象”的审美意趣。”[8]笪重光把老庄道学中“空明虚静”的求“道”心境转化为山水画创作心境,又营造出新鲜的意象和空灵的诗境,创作的思绪流程也浸染了道家“清”的色彩,他提出以一种“虚静”心理进入创作状态,着意描写山川之静、林泉之幽,营造出一种清澄的诗境,在这样空灵的境界里,感悟的这是一种充满“清”味的人生哲理。另一方面,《老子》第一章言“妙”曰,“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亦即“妙”可以把握“道”之“无”,这里“无”指道的无限性,而“徼”则是把握“道”之“有”,“妙”对“道”的把握离不开“自然”“道法自然”,所以“妙”又出于自然。在这远离尘世的大山深处,山峰对峙,树木环绕,竹林繁茂,溪水清鲜,夜来群山空寂,作者来去无迹,这是何等美妙之仙境!正如《庄子·齐物论》云:“吾丧我”。笪重光从官场走向自然,置身这样的美妙境界,目的就是要把自己从功名利禄、是非善恶、自身形骸中解脱出来,以达到与天地精神独往来的精神世界。
三、得意忘象——《画筌》的道学意蕴笪重光用“筌”来为书命名,取意于《庄子·外物》篇中的“得鱼而忘荃”,原文“筌者所以在鱼,得鱼而忘筌;蹄者所以在兔,得兔而忘蹄;言者所以在意,得意而忘言。”[9]意思是:竹筌是用来捕鱼的,人们捕到了鱼却忘了捕鱼用的竹筌;兔网是专门捉兔用的,人们捉到兔子却忘了捉兔用的兔网。庄子强调得鱼得兔是目的,筌、蹄只是达到目的的工具手段,来说明“得意忘言”的合理性,语言只是表达人们思维内容的抽象性符号而已,是暗示人们领会‘意’的工具,领会了“意”,语言即可见弃,只要达到目的,手段便不再具有保留的价值,但是,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它就是必要的存在,所以“得鱼忘筌”,得鱼之前“筌”还是必要的,有价值的,这也是《画筌》的意义所在。
画筌,绘画的手段、方法、技巧,一旦得到作画的精髓,这些便变得微不足道,提笔,便是胸中丘壑;书筏,书法的手段、方法、技巧,一旦到达彼岸,便可弃筏登岸,不必负筏而行。这里的“忘筌”是一种绘画的境界,绝对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忘恩负义,笪重光用“画筌”与“书筏”来为他的著作命名,可见作为深受道家“得意忘象”思想影响的艺术审美观,在这里更深层次的意思是:《画筌》此论只是学习绘画过程中走向成功的必由阶段,一旦学成以后,作为手段,不必在作“画”当中奉为圭臬。
四、虚实相生——《画筌》的辩证思维道家注重辩证地看待问题,矛盾的一方蕴含着矛盾的对立面,二者共同存在于矛盾统一体中,一旦其中一方面不存在了,另一方面也会随之而消失,强调事物矛盾的双要相互平衡,追求和谐圆满。老子讲物损而益、益而损,祸福相依:“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10]庄子讲:“视忽冥冥,听忽无声,冥冥之中,独见晓焉,无声之中,独闻和焉。”[11]本质上强调的是“对立统一”的哲学观点。笪重光隐居茅山脚下,刻苦钻研,潜心悟道,深深明白这个道理。
《画筌》里处处可见充满辩证统一绘画精神的创作论点,以其著名的意境论为例证,笪重光将绘画境界分为三个层次:实境、真境、神境,三者之间层层关联递进,最终达到入“神”的状态。有生于无,实出于虚,实境是对眼前真事真景的具体描写,至情至性的自然流露;真境是介于实境与神境之间的虚实结合所产生的境界,即真实的审美感受;神境本无从表达,一切全部隐藏在虚无之中,返璞归真,气韵自来。“空本难图,实景清而空景现;神无可绘,真境逼而神境生。位置相戾,有画处多属赘疣;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12]7这句话的意思是,画面虚空很难体现出来,只有通过实景的描绘才能体现出虚空的存在;绘画的神韵是无法通过描绘本身表现的,对实景进行塑造,“神境”才会产生,如果实景位置布局处理不好,画的越多越会产生更多多余之物。另外画面虚实相映,让无画的部分也成为画作的一部分,就会使画作产生“妙境”,不需要浪费太多笔墨,不需要面面俱到更不需要精雕细琢,就已经能反映出超越于物象之外的世界了。
当代著名画家黄宾虹讲究:“疏可走马,则疏处不是空虚,一无长物,还得有景。密不通风,还得有立锥之地,切不可使人感到窒息。”[13]所谓绘画中的虚实关系就是虚实的对立统一,创作、鉴赏都应如此,不能只重视有笔墨处,还要关照画作之无笔墨处,画面有实无虚则失空灵之感,死板呆滞,不足为品也。无画处皆得为画,经营绘画,须疏密得当,虚实有致,《画筌》中讲道:“山实,虚之以烟霭;山虚,实之以亭台。”[12]2“数径相通,或藏而或露,诸峰相望,或断而或连。”[12]1“山外有山,虽断而不断,树外有树,似连而非连。”[12]2都是在阐明辩证与对立统一关系。
我即山水。自然物象皆有理法,顺应规律则和谐,违背欲求则式微,理清其道,方可大成。然而万象更新,变与不变之间产生韵律美,一动一静,一虚一实,一阴一阳,一放一收,遇物则诲,相机而教,万变不离其宗。
六朝王微的《叙画》中说中国绘画是“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的艺术,“山川气象,以浑为宗,林峦交割,以清为法。”[12]1形势崇卑、小大、远近、浅深都需权衡考究,物物之间,自有章法,这是一种自然自行运作后产生的辩证关系,山、水、树、石、沙、屋、人……环环相扣,各类属性相克相生,相互依存:“山本静,水流则动;石本顽,树活则灵。”[12]2“烟中之干如影,月下之枝无色。”[12]2万物相生相依,又各自在时间的流里存在,晓雾昏烟,秋阴春霭,平沙渺渺,村水溶溶……很多中国画的画家都注重“师自然”“师造化”,清代画家方士庶的《方慵庵笔记》中曾经这样写道:“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实境也。因心造境,以手用心,此虚境也,虚而为实,是在笔墨有无间,故古人笔墨具此山苍树秀,水活石润,于天地之外,别构一种灵寄。”[14]事实上,笪重光早在《画筌》里就体现出这种思想:“从来笔墨之探奇,必系山川之写照。善师者师化工,不善师者抚缣素;拘法者守家数,不拘法者变门庭。”[12]6“春葩秋萼,花叶全师造化,写艳如浮其香;云翼霜蹄,飞走合于自然,传神兼肖其貌。”[12]9所以,“实景清而空景现”“真境逼而神境生”这种源于自然、高于自然又与自然和谐统一的创作状态才是笪氏理想境界。
中国山水画强调对主体精神的反映,是画家的个人审美情感的再现,所呈意志也皆寄托于具体物象,又超越现实,表现作者的精神境界,是一种对自身所崇尚的精神的高度抽象和概括。“人非其人,画难为画,师心踵迄无得焉。”[12]1“代有名家,格因品殊,考厥生平,率多高士。”[12]1笪重光认为,画家的人品、气质对于作品的质量具有重要影响,而画家作画的根本目的在于“抒高隐之幽情,发书卷之雅韵。”[12]9心即中所想是笔尖所现,将“道”内化为自身精神的一部分,才能达到人生境界与作品境界静水流深,合而为一的状态,这种表现方式有别与西方美术纯粹写实的表现手法,是中国画的精髓。
结 语在《道德经》五千真言中,“道”出现了七十多次,其次,“德”字出现近四十次,二者相生相成、密不可分:“道”乃“德”的内在实质,“德”是“道”的外在显现,“道”为万事万物和意义世界的总根源,客观实在只有得于“道”才能真正地“德”成万物,作品中隐含的生机皆出自创作者的人格力量和品德修养,以德品画,是自古而来就是被书画界认同的一种默契。而“德”出于“道”,有德之人必晓悟“道”的大义。人之百味,皆由心志所发,历尽人事,从心所欲得圆满境界者,顺天理,知万物,通人事,此乃明“道”之人也。腹有诗书气自华,历代文人雅士正衣襟、理鬓发、读四书、吟诗词、品古今、谈天下皆为心性外化的体现,以绘画为代表,艺术表象是一座冰山上显露的渺小局部,掩藏在深深水底的是日积月累的切磋琢磨,是日复一日的研精覃思和持之以恒的悟道求真,所以一笔一画中折射出的更多是画家本身的品格德行、内涵修养、气质境界,而非仅仅作为技法、形式、文化和情感的载体,最终呈现一种大美无言的立体式审美气场。
《画筌》是笪重光呕心沥血之作,是其作为一个修道之人艺术思想和审美态度的集中反映,为今天习画之人不可不读之书,所论的画法、画理透彻精微,提出得意忘象、虚实相生、师法造化等观点至今影响深远,对于传统绘画的继承和创新任具体重大意义,不愧为中国画历史上一部经典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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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载于《南京艺术学院学报(美术与设计版)》 2020年第3期)